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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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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秀娥做四太太做得久了,同一屋簷下同大太太你來我往交手最多,雙方各有輸贏。然而連她也沒想到,有一日竟然能有一件事同她難得站到同一陣線上。

這件事便是潘家銘似乎要將養在外頭那個演文明戲的戲子正式納進門。

雖然步調一致,但她與大太太所為不同。大太太是為了臉面和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怨,關秀娥呢,她專門去看了那個戲子的戲,臺上那是顛倒眾生,嫵媚入骨,臺下則是鑲金戴玉,繡鞋露出來上頭都綴著珍珠——這女人正當紅,有的是達官貴人追捧,衣裳頭面全是金貴貨。

關秀娥回來後關起房門算了筆賬,很快發現如果這個戲子進門會嚴重增加潘先生花在女人身上的開銷。潘先生的負擔一大,給她做臉辦各種交際活動的費用就要減,出去見人就不能備上貿易行百貨公司最新的行頭,她這個四太太的光鮮亮麗勢必就要受損,她披荊斬棘般地走到如今,什麼都可以忍,唯獨不能忍自己頭上的光環黯淡。

還有一層,五太太都進門了,四太太無論如何給外人印象便是盛寵不再,這讓她在外頭對上其他的女人還怎麼趾高氣揚,造作矯情得理所當然?

既如此,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髓,只能犧牲潘先生了。

她要做這件事,自然不能自己出面,而是使了壞,先得知了潘先生晚間要去看戲會佳人,便買通了大太太屋裡的丫鬟,囑咐她將大太太一隻金剛鑽戒指放進潘先生出門穿的大衣口袋裡。她自己又特地去給潘先生整理配飾,將條精緻的手帕塞入那隻口袋,一端壓著戒指圈。潘先生有用手帕的習慣,一抽手帕,戒指就掉了出來。那麼碩大璀璨的金剛石鑲嵌在古樸大方的黃金戒託上,任哪個女人見了都得動心,更何況那戲子眼毒,一眼就看出這種老首飾從鑽石到黃金,全是十成十的好料,有錢沒處買去。她當即撒嬌發嗲,無論如何想將這隻戒指佔為己有,潘先生又正在興頭上,以為大太太首飾那麼多,少一隻戒指應當也不在意,便是在意了,大不了再買個什麼補償她便是,也沒多想就借花獻佛,拿了自己原配的東西討新人喜歡。

大太太確實首飾眾多,少一樣不心疼,然而這並不代表她無所謂的東西可以由潘先生戴到新人手上。她發覺戒指不見了找了一通沒找著,正要疑心下人們手腳不乾淨,可偏偏關秀娥來了,拿著張本地小報嘩啦啦地抖著,一邊抖一邊佯裝拍案驚奇:“大太太,你還沒找到戒指呢,這可奇了,今日報紙登小鳳寶的照片,她手上這戒指同你那隻可真像,沒理由同款吧,誰不知道大太太您這戒指是孃家陪嫁,前清的老物件,居然旁人也有。”

大太太扯過報紙一看,潘先生的外室,傳聞中未來的潘五太太,藝名小鳳寶的狐狸精所謂的“常服素面照”登在這小報上。說是常服素面,實質上依舊濃妝豔抹,連小報拙劣的印刷都擋不住她粉墨登場似的粉面桃腮,身上穿的是對襟盤扣繡花衫,花繡得繁複極了,彷彿裝上水袖,下一刻就可以登臺。她十指纖纖,做出美人扶肩的動作,食指上一個碩大的金剛石戒指讓人想忽略都不成。

大太太一眼就瞧出這是自己的東西了,這就像一根尖針,輕易將她這麼些年吹漲起來的自欺欺人戳了個破洞。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全仗著長年累月要臉面的慣性才沒當場失態。關秀娥等著大太太發飆,在她看來這女人實在沒用,要有本事,怎麼會管不住潘家銘下半身?大概她僅有的手段也不過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了。

然而這回大太太卻令她刮目相看,她沒哭沒鬧,倒是回房靜坐了半日,出來就吩咐丫鬟老媽子們收拾行頭,自己換了身衣裳去見了潘老太爺要離婚。

離婚也是一件時新事,誰也想不到老舊行商大家庭養出來的小姐,進了潘家門才放腳的大太太偏偏要趕這個時髦。且她提出離婚不像要挾,倒像下定決心,誰也阻撓不了。自來能將生意做大的人家都要臉面,納姨太太養戲子那是男人的雅趣,但若因這事弄到原配離心,家醜外揚,那就是寵妾滅妻,誠信人品先要被打個折扣,再叫人打聽明白了,這事起因並非不讓他納妾,而是納得太多,還要納戲子,那連整個潘家家風都要叫人鄙夷。

潘老太爺大怒,命人直接將潘家銘從養戲子的外宅拖回老宅,當著大太太的面先打了個大嘴巴,再押著他賠禮道歉。潘家銘長這麼大從沒這麼狼狽過,更叫他想不到的是,都做到這一步了,往日裡總順著他以他為天的大太太還是鐵了心要離婚,甚至當著長輩的面說什麼自己沒用,嫁入潘家這麼些年也沒籠絡好夫君的心,連嫁妝都貼補他養女人,如今這種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