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天邊的山體首先在黑暗之中逐漸顯出輪廓，緊接著，天光蔓延，整個大同鎮的城裡城外也慢慢亮堂起來。

不多時，太陽緩緩升起。

金黃色的陽光灑向這個終於安靜下來的邊陲重鎮，顯得異常血腥、淒涼。

站在並不算太高的城牆上，向外一眼望去，目之所及皆是橫七豎八的屍體、隨處散落的刀槍劍戟，以及匯成一股股細流的鮮血。

當然，城內的慘狀雖然不比城外，但也好不到哪裡去，燒焦的斷壁殘垣、破敗的大街小巷，到處也倒滿了屍體，沾染了鮮血。

不多時，這座原本極為安靜的邊陲重鎮，逐漸熱鬧了起來，繼而更是充斥著一陣陣歡呼。

最為興奮激動的自然是大同鎮的邊軍和大小官員，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這座原本註定要失守的邊陲重鎮，最終非但沒有失守，反而還能大敗來勢洶洶的蒙古大軍。

其實，昨天夜裡的最後一戰，也就是將那股不到兩千人的蒙古騎兵全部被留在城裡的那一場血戰，幾乎已經耗盡了他們所有戰力。

換句話說，那一戰之後，他們已經是強弩之末，只要蒙古軍再派出一隊伍入城，結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樣了。

然而慶幸的是，那些蒙古軍並沒有那麼做，而是選擇了撤軍。

如此一來，他們才驚險地取得了這場不可思議的大捷。

這樣的大捷訊息，一旦傳回大明朝廷，他們這些僥倖活下來的有功之人，都將得到意想不到的好處，尤其是這座邊陲重鎮中那些本就身居高位的將領、官員，更是前途無量。

然而相比於這些已經在彈冠相慶的邊軍將領和大同官員，在這場大戰中功勞最大的顧長安，卻怎麼也興奮不起來，特別是當他看到那些邊軍、百姓在清理城裡城外大量屍體的時候，更是有一種莫名的哀傷。

他第一次切身地體會到了這種古代戰爭的殘酷。

不到一天一夜的時間，數萬人因此喪命。

即便他並不是什麼悲天憫人之人，但是親眼目睹這麼多人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死去，一時間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畢竟曾經的他，一輩子也沒見過幾個死人。

他穿行在那些屍體和血腥的場面之間，臉色發白，腹中更是翻江倒海，有一種忍不住想要嘔吐的感覺。

突然，他發現一輛塞滿蒙古軍屍體的運屍車上竟然夾著幾具身穿白色衣服的屍體，心頭頓時猛地一震。

“等一下！”他立即叫住了那幾位正推著那輛運屍車往城外趕的邊軍。

聽到叫聲，那幾位本就已經疲憊不堪的邊軍當即停了下來，本能地朝他看了一眼。

“怎麼了？你有什麼問題？”其中一位邊軍看了他一眼，語氣有些不善地質問道。

很顯然，這幾位邊軍曾經並沒有見過他，也不知道他就是那位被傳的神乎其神的少年。

顧長安並沒有回答這位邊軍的問題，而是迫不及待地撲到那輛運屍車跟前，直接用手扒開兩具蒙古軍的屍體，根本顧不得那種想要嘔吐的不適感。

果然，他猜的沒錯，夾雜在這些蒙古軍屍體中的白衣屍體正是那些死囚的屍體。

他心中的怒火蹭地一下就冒上來了，原本發白的臉色頓時無比陰沉。

“你是幹什麼的？”看到他的異常反應，剛才那位語氣不善的邊軍一臉狐疑地再次開口問道。

顧長安還是沒有回答這位邊軍的問題。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心中那股隨時有可能爆發的怒火，淡淡地質問道：“你們幾個怎麼能將他們的屍體與這些蒙古軍的屍體一起運到城外去焚燒？”

要知道，當時這些死囚前往赴死的時候，大同巡撫邊鏞，以及那幫大同官員可是親口承諾過，到時候要厚葬這些甘願赴死的死囚並重金撫慰這些人的親人的。

剛剛朝他發出質問的那位邊軍一聽這話，既可氣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反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顧長安厲聲道：“昨夜那場大戰之中，他們可是出過大力的，乃是這場大同守護之戰的英雄，你們怎麼能這麼做！”

“英雄？”

這位邊軍直接冷笑了起來，“他們算什麼狗屁英雄，他們一個個都是死囚，本就是必死之人，只是給他們換了一種更為體面的死法而已，已經算是便宜他們了。”

說罷，他對其他幾位邊軍使了一個眼色，就要推著這輛運屍車離開。

顧長安卻一把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