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的菸頭，深深吸氣，濃烈的煙氣從喉嚨過肺，但她不吐出來，嘴巴一閉，憋在身體裡，她把肺硬沉在尼古丁的餘氣，如同把自己泡在兩年的婚姻裡，苦澀地沉浸其中有毒有害物質。

&esp;&esp;“別抽了。”

&esp;&esp;訊號的全息水幕忠實地投射全景，幻影真實得觸手可及，但又只是水中撈月。井柔看著她，覺得難過。

&esp;&esp;路輕別開菸嘴，想輕快地笑一笑，不知道自己笑出了什麼形狀，“我最近一直在思考，我為什麼會結婚。舊星時代人均壽命不到一百歲，婚姻制度就快土崩瓦解了，結果到今天人均壽命三百歲，婚姻制度還很堅挺。最弔詭的是明知婚姻是墳墓，還永遠有人前赴後繼往裡跳。”

&esp;&esp;“婚姻制度比你印象裡存在的更久遠。”井柔是歷史專業出身，觸及到她的領域不自覺地侃侃而談，“你說舊星時代婚姻制度土崩瓦解，是因為在舊星之前的古星時代，婚姻的鎖性很強，女性絕對依附男性，從人身到財產都歸入男性地位之下。這種性別單向性依附構建的婚姻制度無法適應舊星時代女性地位崛起的現實。”

&esp;&esp;“制度呈現的樣態改變，不代表制度會真正消亡。婚姻制度發生了很多變化，比如財產，古星時代歸屬男方，舊星時代歸屬雙方，現在可以自由架構。它呈現的樣態也明顯改變，適用的性別物件、隨壽命增長而結婚年齡後移、婚姻次數、婚齡年限不一等等。但無論制度設計改變了什麼，制度本身的性質不會變。”

&esp;&esp;一口氣講完歷史知識，她才正面回答路輕的困惑，“婚姻制度本質是締結契約，透過對關係進行上鎖，可以保證經受拉力而不輕易分離。不是所有人都會進入婚姻，但婚姻所表現的契約締結，和其他關係不同。契約使關係牢固。”

&esp;&esp;路輕漫不經心地聽著，“所以是因為人本性中需要穩定牢固不可分割的關係，才會選擇婚姻，婚姻因此不磨滅。”

&esp;&esp;“對一段關係太有自信或太沒自信的時候，都想締結契約。”

&esp;&esp;要一個現實的制度約束從而兌現“我永遠和你在一起”的承諾。

&esp;&esp;至於搖搖欲墜的關係，好像強加四面柵欄，就能阻止大廈將傾。

&esp;&esp;“你結婚前，我姐叫我們做了個婚姻資料分析，預測你什麼時候離婚。”井柔一邊說，一邊調取以前的分析報告，“舊星時代以一百歲為年齡軸，18的人終身不婚，60的人經歷過2段以上婚姻，剩下32的人經歷過1段婚姻，其中只有6的人把1段婚姻延續到生命盡頭。”

&esp;&esp;“現在的婚姻資料複雜得多，各個種族觀念差別太大。以人族為標準，終身不婚率升到28，一生一段婚姻走到生命盡頭的人僅有萬分之三。”

&esp;&esp;“很客觀的資料。”路輕的煙不知不覺抽完了，“謝謝，醍醐灌頂。我聽出來了，你們預測我很快離婚。”

&esp;&esp;“事實上，我們的預測結果是七年。大部分第一段婚姻的延續期間在七年上下浮動，壽命延長也沒改變這種大致穩定的規律。”她停了一下，“我和你做朋友七年了。”

&esp;&esp;路輕拿打火機的手停住了。

&esp;&esp;她和顧汀舟相處六年之後，婚姻兩年。但婚姻和戀愛不能等同，她們應該也納入了考量。

&esp;&esp;她的婚姻比友情短命得多。

&esp;&esp;不由自嘲了一聲，“無論是五十歲、一百歲還是三百歲，時間單向流動，人都是一天一天走過去，該撞的坑一個也躲不過。”

&esp;&esp;“比起婚姻，我更想知道為什麼人類進化到現在還沒有戒掉香菸和毒品，還對身體的傷害從不減輕。”井柔盯著她，兔子盯鷹似的不贊同，“第三根了，路輕。”

&esp;&esp;路輕學著她的口吻，玩味地說：“香菸和毒品的歷史比你印象里長得多。生物本能有墮落的慾望，成癮機制反映了這種自毀的傾向。就像人拋棄不了鎖上關係的本能，也照樣不會拋棄成癮習慣，區別只在於你的成癮落在哪個位置。‘沒點惡習怎麼叫生活？’”

&esp;&esp;“我只有在這時候會覺得還好有顧汀舟收拾你。”井柔鄙視她，“我們對你的收拾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