嗩吶響起時，本就昏暗的天色又暗了許多，彷彿在一瞬間進入夜裡。

原本沒有點燃的燈籠噗噗噗自動亮起，陰風捲起，吹得整個姜府的紅綢呼呼翻飛。

姜老爺愣住，立刻起身快步走出正廳，問道：“怎麼回事兒？吉時還沒到，姑爺還沒來迎親，怎麼就要送親了？！”

無人應答。

沒有人看見喜轎是什麼時候停在姜府門口的，也沒有人看到姜大小姐什麼時候上的喜轎，所有紙紮人賓客都直挺挺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沉默地面向喜轎的方向。

喜慶的嗩吶聲裡忽然又多了另一個調子，哀婉悲慟，兩種調子重疊、融合，讓人一時分不住這究竟是喜樂還是喪樂。

狂風中，翻飛的大紅綢帶有一半變成了白色，部分囍字剪紙也變成了奠字。

整個姜府一半紅，一半白。

門口喜轎的對面，也突兀地多了一口棺材。

姜夫人匆忙從內宅女眷席位上跑來，緊挨著姜老爺，夫妻倆震驚錯愕的臉也在嗩吶聲中發生變化，越來越像紙人，雙眼裡的神采也在迅速喪失。

除了紙紮人賓客，黑暗裡又浮現出越來越多的細長黑影。

“大小姐大喜——”

“二小姐安息——”

兩種聲音同時響起，一同響起的，還有似哭似笑的幽幽女聲。

被紙紮人和黑影裹挾的考生們艱難抵擋越來越濃烈的煞氣，實力差的考生甚至被當場送走。

在風聲、似哭似笑聲、嗩吶聲中，又一聲嘹亮的嗓音傳遍姜府裡外。

“時辰已到，起轎（棺）——”

八個早已就位的紙紮人各自抬起喜轎和棺材，在嗩吶聲中同時出發，一隊往左，一隊往右。

大紅花瓣和紙錢紛紛揚揚，一紅一白兩支隊伍各自遠去。

“我焯……”甄可愛抓著司律的胳膊，躲在溫潤金光的庇護下，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被嗩吶聲貫穿，控制不住地想掉淚，“姜大小姐這是要搞紅白撞煞？”

“嗯，”司律抱著貓貓，輕輕點頭，“嚴格來說算不上真正的紅白撞煞，大小姐不是死於新婚，二小姐也不是溺亡。但是，不重要，有大小姐的煞氣加持，效果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是，我記得這個世界沒有紅白撞煞的術法。”甄可愛仰頭看向司律，“姜大小姐是怎麼學來的？”

司律垂眸看看她，唇角彎起，笑容清貴優雅，並且無辜。

甄可愛：“……”

旁邊，抱著一把琴、被淺藍色琴絃虛影環繞保護的楚流汐剜了司律一眼。

“走吧，”司律輕聲道，“送二小姐一程。”

“怎麼不送大小姐？”

“你抵擋得住大小姐的煞氣？”

“……哦，懂了。”

司律和甄可愛踏出姜府，跟在送葬隊伍後邊。

楚流汐想了想，也離開了姜府，但哪邊隊伍都沒跟，直接飛去趙府。

不用想也知道大小姐撞煞的目標是趙大少，與其跟著送葬或者送嫁的隊伍，不如直接到目的地等著。

其餘考生看著他們的動向，思考了一會兒，一部分跟上楚流汐，一部分選擇留下來休息。

嗩吶聲遠去，姜府安靜下來。

後宅某個院子裡，一道瘦削佝僂的身影像只驚懼不安的老鼠，小心地視窗探出頭來。

“她走了？”姜安喃喃自語，渾濁的雙眼透出喜色，“她走了！她走了！我、我也能走了！”

說著，姜安便從視窗爬出去，準備逃離姜府。

雙腳落地的一瞬間，兩個紙紮人忽然從遊廊拐角處出現，徑直走了過來。

姜安嚇了一跳，僵硬地呆立片刻，剛想轉身假裝沒事人，那兩個紙紮人便直接走來，穿過了他的身體。

穿過了……他的身體。

姜安怔住，像是被一桶冰水兜頭澆下，從頭頂冷到腳底板。

他踉蹌著倒退兩步，轉過頭從半合半開的視窗看向屋裡。

一具面容熟悉的屍體倒在床邊的腳踏上。

原來我已經死這麼久了……姜安恍惚地想。

一陣陰風吹來，簷角掛著的大紅燈籠搖晃起來，突然墜下，砸在姜安的魂魄上，火焰將整個魂魄吞沒，燃燒殆盡。

……

考場外，嗩吶聲響起、紅白隊伍出現的那一刻，本來乾乾淨淨的直播間瞬間多了一大片彈幕，全是“臥槽”“牛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