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側殿裡燈火點亮。白蟬打來整盆清水,忍著吃驚顫抖,仔細地擦拭淨白鶴娘子臉上的割傷。上好的金瘡藥敷在臉上,阮朝汐小心地替母親包紮創口。兩邊的臉頰皮肉翻卷,下刀割裂臉頰的動作裡顯露濃重恨意。阮朝汐看在眼裡,喂母親喝了點水。“皇后自己動的手。”
白鶴娘子恢復了平靜,想要笑,扯動傷口,最後只扯了扯唇角。“她怕失了身份,斥退眾人單獨動手。這才給我逃出的機會。”
“如何結的仇?”
白鶴娘子又輕輕地扯了扯唇角。“如何說起?我在宮裡多年,四年前才藉著淨法寺的機會出宮。結仇的事,可太多了。”
她隨意撫摸著面前精緻的玳瑁妝奩盒。“看,宮裡的物件多精巧。宮裡的女子都是精巧籠子裡養的鳥兒。往北走,出不了華林園。往南走,過不了永巷。兩道千秋萬歲門,把幾百個女子圈在幾座殿室裡。”她掰著手指頭數,“宜光殿,暉章殿,明光殿,徵音殿,嘉福殿……皇帝老兒有陣子離不得我,把我挪去暉章殿。那裡離他的式乾殿近啊,入了永巷,走幾百步便到。皇后身為中宮,自然住的是居中的宜光殿。呵,離式乾殿遠了。她藉著過生辰,要討走暉章殿,把我搬去永巷另一頭的明光殿。皇帝老兒嫌遠,不準。皇后就恨上我了。”阮朝汐握著母親的手聽著。鮮血還在不斷滲出,雪白紗布不一會兒便透出血痕。“別說了。當心說話扯動傷口。”她引著母親去臥床歇下。“母親累了,睡罷。”聽到一聲石破天驚的“母親”,白蟬和陸適之同時遞過震驚的眼神。“他們不會罷休的。我的臉已經成這個樣子,皇后做事不是半途而廢的性子,必然要置我於死地。她之前屈打成招,把我的手印按在供狀上,逼我認下我是謀害小皇孫的主謀……”阮朝汐神色冷漠,“謀害小皇孫的主謀已經被賜死。她借事害人,也不怕反噬到自己身上?等到明日清晨,我去中書省錄供時,母親隨我去。”“你年紀還輕,不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白鶴娘子憐惜地反握她的手。“我如何能和小皇孫比。皇后是結髮夫妻,當年隨駕上過戰場的。如今我顏色不如以前,皇帝老兒有了新歡,我之死活,冤屈與否,於他並不要緊了。心心念念著我的,倒只有皇后。呵,她挑選了個好時機下手啊……”“母親歇著吧。”阮朝汐阻止她繼續傷懷下去,“睡一覺,精神好轉些,明日再說話。”她剛放下帳子,帳裡傳話。我那忠婢阿池,如今只怕已經性命不保了。”阮朝汐整理紗帳的動作倏然頓住。“阿池……她怎麼了?”“你應見過她一面。才十幾歲的小丫頭,長得俏麗,性子又活潑,我去年見她時,一問竟然和你同歲,當時我便把她留下了。”“哎,她是個忠心的。我被皇后單獨訊問時,她不知怎麼的竟逃脫了,衝進來制住皇后,逼迫她下令放走了我,我才能逃出來。但阿池她獨自落在暉章殿裡,只怕是凶多吉少……”()?()
阮朝汐急促地呼吸了幾下,起身便往門外走。“暉章殿,是不是萬歲門進來,永巷第一處殿室?”()?()
“……”▓香草芋圓的作品《月明朝汐》??,域名[(.)]▓16▓“?()???$?$??()?()”
內侍扛著草蓆往西邊走。“死了的這個不是宮裡的奴婢,連掖庭都不必知會。西邊往北過長夾道,出華林園,承明門大道直出去。宮裡倒夜香的,扔廚房雜碎的,喏,連帶這些個草蓆,全走北邊承明門出。()?()”
那兩個禁衛笑嘻嘻跟在後頭,“頭次見識,受教了。()?()”
前頭四人搭話閒聊著往西走,夜風把對話模模糊糊地帶入耳中。阮朝汐遠遠地綴在後頭。胸腔裡的心臟急遽跳動,視野一陣陣地發黑,咚咚,咚咚。看似平靜尋常的一個白日,接著驚濤駭浪的夜晚。“跟著走。看看阿池……()?()”
眼裡毫無徵兆地蘊滿了淚,聲音極力維持著鎮定冷靜,“被送去何處。總要把屍身帶回來。”往西,再往北。草蓆濡溼的血跡滴了一路。兩名內侍唉聲嘆氣地抱怨。“討不了好的苦差事,每次都落在咱們手上。瞧瞧我新做的鞋,鞋面滴了血,洗不乾淨了。”夜風裡傳來禁衛的商量聲,“我們兄弟進宮不久,資歷新,替兩位擔了這趟苦差事?”“哎喲,那怎麼好意思。改日必定請酒。”“莫客氣。好奇心重,趁夜看看承明門去。”兩名內侍忙不迭地撒了手,換兩個禁衛扛草蓆繼續往北。阮朝汐碎步走去宮牆邊避讓,內侍正眼未瞧地說笑路過,沿著永巷往回走。前頭只剩下兩個禁衛。之前還搭話不停的兩名禁衛奇異地沉默下去,其中一個抬手摸摸草蓆,加快腳下速度。永巷西邊往北,過長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