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琴音不大,又被塢主的箏音壓著。但仔細聽,還是能聽得見。”阮朝汐喝完酪漿,又吸溜吸溜地咬著水飲餅,如實地說,“曲調聽得難過。”荀玄微無奈笑嘆了句,“小小年紀,尚未正經學過琴,怎的耳目靈敏至此。”他半真半假開了句玩笑,“也算是難得的殊才了。放去西苑裡仔細教養,定能教出一個千里眼、順風耳的頂尖探子。”阮朝汐掩口打呵欠的動作一頓,耳朵尖敏銳地動了動。提起西苑,她想起了昨夜關於娟娘子的,沒頭沒尾的奇怪夢境。“我……”她欲言又止,不確定怎麼開口。“我長大之後,是不是就要像娟娘子那樣,搬去西苑那邊……”荀玄微莞爾,“隨口之言,不必介懷。”抬手揉了揉對面柔軟的髮髻,“阿般不必去西苑。像現在這樣,住在主院,每日在書房進學就很好。”白蟬快步從門外進來,輕聲通傳,“周敬則受召前來。”片刻後,周敬則掀簾子大步進書房,單膝跪倒,“見過郎君。”荀玄微問他,“這兩個月塢壁各處的工事防禦諸事如何了?可有意外。”周敬則回稟,“面朝進出山道的那面加高兩尺,加固一尺,用的青石糯漿,極堅固厚實。塢裡多儲備了一倉桐油,兩倉巨木壘石。箭弩都不缺。部曲們演練了數種新的防禦陣勢。”“如果說預計之外的事……只有上旬中,青州韓柘率宗族八百餘人前來投奔,塢裡吸納了部曲兩百餘名,佃戶四百餘人。僕做主,兩百餘名部曲打散編入了各處裡邑。”“此事我知曉。部曲多出兩百人無礙,暫時扣下兵甲,新部曲先集中演練過冬。”荀玄微頷首,“其餘防禦諸事辦得妥當。”言語間,他從書案上抽出一封書信,遞給周敬則,“燕斬辰清晨快馬送來的加急信。”周敬則一怔。阮朝汐也一怔。她正在伏案練字,聽到多少對話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直到‘燕斬辰’三個字傳進耳朵,才從長案上鋪滿的紙張筆墨裡抬起頭。燕斬辰燕三兄……不是護送阮大郎君下山去了麼?周敬則接過書信,從頭看過幾行,臉色漸漸變了。“訊息若確鑿的話,歷陽離我們只有七十里,他們已經發兵,最遲今晚之前就會到了。”“訊息確鑿。”荀玄微肯定地道,“燕斬辰護送阮家車隊回程途中,遙遙望見兵馬奔襲而來,快馬緊急送來訊息。你帶防衛部曲做好準備。”“是!”周敬則面色凝重起來,一陣風似的出去了。書房裡只留下還在發怔的阮朝汐。歷陽。七十里。發兵。聽起過這些的。一個念頭忽然閃電般劃破腦海,她失聲道,“平盧王!平盧王駐兵在歷陽城,距離雲間塢七十里!”“楊斐課上說的?”荀玄微露出讚賞的神色,“難為你能記得。不錯,正是平盧王發兵了。”“燕斬辰帶了兩百部曲護送阮氏車隊下山,人已經送到了阮氏壁。回程途中,正好撞到發兵奔襲上山途的平盧王,前後腳擦身而過。燕斬辰倉促間不及仔細清點數目,估計兵力在八千到一萬之間。最遲今晚之前便會到雲間塢。”說著慢悠悠地把信紙折起,原樣放回信封裡,放回長案上。阮朝汐默然低頭,又繼續一筆一劃地練起了字。供她摹寫的那封阮郎君的書信正擱在案上。裡頭有一句“樹欲靜而風不止”。她從七個字裡挑出‘靜’字,一絲不苟地摹寫在白紙上,心緒卻越寫越混亂。戰亂於她並不陌生。這麼多年,東奔西走,四處躲避,母女倆僥倖沒有直面戰事。但處處都是被摧毀的村子,被焚燒殆盡的斷壁殘垣,屍骨拋擲荒野,路過時看幾
眼,遇到太慘的景象快步走開。早習慣了。然而,她在雲間塢裡住了兩三個月,看習慣了遠處阡陌縱橫的農田,近處規整有度的屋舍,傍晚時家家戶戶升起的炊煙。她無法把印象裡遭受兵禍的死寂荒野,和安穩自足的雲間塢關聯起來。阮朝汐走了神,落筆失了準頭,最後一筆豎鉤忘了勾,一筆直衝出了白紙,墨落在漆案上。“哎呀。”白蟬低低一聲驚呼,阮朝汐猛地醒神,匆忙地就要起身拿布擦拭。一隻手接過她手裡的筆,換了張新紙,覆蓋在淺淡墨跡上。“無妨。”荀玄微起身過來,抽走她走神凌亂的字紙,觀察了片刻,落筆紙上,寫了個惟妙惟肖的‘靜’字。阮朝汐驚訝,“塢主也會寫阮大郎君的字?”“噓。”荀玄微溫和地做出止聲的姿勢,“見得多了,略會摹寫幾個字。”他提筆寫下一行描寫景緻的字句:“日出雪霽,風靜山空。”短短八個字裡,透出恬淡空靈意境。難得的是選取的八個字裡,阮朝汐認得七個。除了‘靜’字模仿阮大郎君字型,其他七個字都是荀玄微自己慣寫的字,一筆極清雅舒展的行楷。他把筆放回筆山,從容叮囑說,“該來的總是會來的。有備無患即可。莫慌。”阮朝汐點頭應下,重新執筆,連寫了十遍“日出雪霽,風靜山空”。急劇的心跳不知不覺平緩下來。“回去歇著罷。”荀玄微和煦叮囑。阮朝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