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撕成小截,下入燉煮了整夜的濃肉湯裡,乳白色大骨濃湯在火上咕嚕嚕翻滾,肉香漫溢,加些調味青蔥,不過片刻功夫,一碗熱氣騰騰的水飲餅[1]端了出來。院子裡新栽了一棵梧桐,年歲不久,枝葉生得細弱,好在樹下還搭了個棚子,薔薇藤蔓爬得茂密,正是春日花時,粉色紫色的薔薇開滿了棚架。院子裡的食案就放置在梧桐樹下,薔薇花架邊。阮朝汐邀貴客入座,自己也盛了一小碗,於食案對面落座。筷子挑起麵餅,自己先嚐了一口,感覺滋味鮮美,放下了心。“三兄嚐嚐看,我在雲間塢時學做的。豫州口味的水飲餅,和京城口味大不同。”荀玄微夾起一筷,凝視著奶白的湯麵,“可以吃到阿般親手煮的晚食,三生有幸。”他對待面前這碗水飲餅的態度很細心。細細地咀嚼吞嚥,吃一口,讚一句。他吃得慢,阮朝汐自己用完半碗水飲餅,對面的碗裡還剩大半碗。小院裡有荀九郎送來的茶罐和泉水。她自己雖然從不用,但荀玄微好茶,她趁著他未用完晚食,起身烹茶。烹茶的技藝,是她在西苑時,沈夫人的嚴厲教養下學會的。步驟精細,分寸拿捏一絲不苟。等到泉水滾沸,熱騰騰的茶湯溢位清香,阮朝汐捧著茶盅回返,赫然發現——一塊麵餅也不放過,一口熱湯也未留下。她大約知道荀玄微的飯量,道家養生講究七分飽足,他的晚食約莫半碗。剛才怕他白日裡辛勞飢餓,按照李奕臣的飯量,盛了滿滿一瓷碗,湯汁幾乎要從瓷碗口漫溢位去。原想著,多了總好過不夠,他吃用得飽了,自己會停筷。何時吃飽的不知,但顯然未停筷。長案對面放下空蕩蕩的碗。荀玄微用完了李奕臣的飯量,表面並未顯露什麼,從容地接過茶盞,只喝了一口,溫聲讚了一句好茶,便放下了。“實在用不下了。()?()”
“?()?§?_?_??()?()”
阮朝汐瞠目瞧著那空碗。乾乾淨淨,連碗底的湯也未留下。李奕臣的飯量,既然已經盡數入了荀玄微的腹中,此刻說什麼也來不及,她啞然片刻,只得勸了一句,“回程路上,還請馬車緩行,免得顛簸過了,噴……()?()”
話未說完,唇邊已經現出清淺的梨渦。她實在忍不住,扭過頭去,對著角落方向抿嘴笑了。天色入了初更,荀玄微不急著告辭,阮朝汐怕向來少食的人驟然吃多了出事,也有意把人多留一陣。兩人起身在小院裡走動消食了片刻,荀玄微問她,“這處青臺巷宅院佔地不小,後園景緻尚可一觀,你可有去後園走動?()?()”
阮朝汐搖搖頭。她這些日子早出晚歸,惦記著查明高平郗氏舊日的田畝山頭,並無心思在青臺巷宅子裡閒散走動。荀九郎得空時邀了她幾次,被她推拒了。荀玄微此
刻正好要散步消食,阮朝汐隨手提起一盞燈籠,隨他出了院門。兩人沿著曲折長廊往後園走,一路有石燈映照庭院,沿路看守的家僕遠遠退避。推開後院尋常的兩扇木窄門,阮朝汐抬頭,第一眼便怔住。看似尋常的木門後別有洞天,後院圍牆蜿蜒延伸,兩邊不見盡頭,後院居然原地起了一座丘陵,遮蔽視線,登山小徑兩邊懸掛著燈籠,夜裡都點亮了,燈火從丘陵腳下蜿蜒去山頂。阮朝汐有時候四處眺望,會遠遠地看到這處丘陵。她原以為是京城某處的無名山陵,沒想到竟然充作後院景觀,圈在宅院裡。荀玄微引著她去登山小徑,接過她手裡的燈籠,示意她握住兩邊鎖鏈。“京城位於洛水邊上,平原無山,你在京城遠眺看到的所有山陵,都是遠途運土而來,人力堆砌而成的,充作各家後院的山景。”阮朝汐今日才對青臺巷這處荀氏大宅的佔地廣闊有了認知。“為何要人力堆土砌成山?”阮朝汐握著鐵索,在夜風裡緩行上山,驚愕地發問,“這山丘雖然不高,但人力填土,平地成山,也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財帛!”“就是要耗費人力財帛。”荀玄微提著燈籠,當先一步,在前頭給她照亮腳下山路。“京城眾多的高門勳貴,廣宅大院、珍饈佳餚,家家有得。不耗費巨資人力財帛,不在自家後院堆砌成一座精巧奇景的高山,如何彰顯家族之富貴?”荀玄微提點她一句,“阿般,京城炫富成風,改朝換代而風氣不改。以後你在京城出門赴宴,莫要再穿舊衣了。”阮朝汐站在燈火高處,想了一會兒,又低頭看自己這身漿洗得乾淨的銀線暗繡梅花短襦長裙,“穿舊衣赴宴又如何?”月下人姣色如玉,她年歲增長,眉宇間稚氣減去,人穿得素淨,氣質便顯出幾分清冷,有如月宮裡的廣寒仙子踏足紅塵。荀玄微看在眼裡,想起這幾日神不守舍的宣城王,又想起突然熱絡起來、日日湊到面前的蕭昉。“若是尋常士子,穿舊衣赴宴會被認為寒門出身,輕易便遭受羞辱。至於阿般你……”他深深的看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