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偶爾蜻蜓點水提一句,點到即止。燈光映亮了兩人腳下的路,阮朝汐跟隨在他身後道,“你從來不會和七娘開玩笑。”“因為我和她相差九歲之多。她對我的心思更多的是敬重依賴,而不是嬉笑玩鬧。如此便開不得玩笑了。”“我和三兄差了十歲。”“是差了十歲之多。”荀玄微若無其事道,“但我卻想和你偶爾開一開無傷大雅的玩笑。若九娘介意的話,我便不提了。”阮朝汐隱約感覺到他對待自己的不同。嘴上說是兄妹,待她還是不同於真正的兄妹。但薄薄的一層紙,好不容易才豎立在兩人之間,她不想主動捅破。兩人回到西邊院落,荀玄微臨別前,著重和她提了一句。正是他今日入青臺巷時便看到,但始終未提起的“白鶴娘子”。“白鶴娘子給你的手書,你得空時還是拆開看一罷。”荀玄微對她說,“我雖不知你如何在淨法寺裡損毀了遺物,但白鶴娘子既然給你遞送了親筆手書,你至少看一看她說些什麼。”阮朝汐應下,也問了最後一句,“走動了整個時辰,可消食了?”荀玄微抬手在胸腹間比劃一下,“消了不少,大約橫在這處。下次莫要再盛這麼多了。”阮朝汐忍笑,粉色菱唇微微上翹,故意繃著臉說,“我盛得多,誰叫你都吃了?”荀玄微噙著笑應答,“阿般親手盛食,一口不敢浪費。”——荀九郎赴宴未歸,阮朝汐把人送出門外,從前院回返時,她召來了荀宅裡的管事娘子,沿著長廊邊走邊問詢起白鶴娘子的事。“白鶴娘子是帶髮修行的居士,她家僕婦卻與我說,她是宮裡出身的貴人。可是誆我的?”管事娘子在京城多年,熟悉舊事,聽了便笑了。“九娘不知,京城裡局面變得快,同樣的人時常冠上不同的名頭,宮裡的貴人出了家,出家的方外人過幾年又還俗入了宮,都是尋常事。”管事娘子細細地與她說,“這位白鶴娘子,說起來,當年也算是名動京城。早早地便嫁入皇家,夫婦唱和,曾傳為一段佳話。哎,誰知道皇城裡的龍椅換人換得那麼快?奴等也是入京後,聽京城本地的老僕私下裡說的。”開國才兩代,不到三十年光景,京城又換了新天。一朝天子一朝臣,舊帝連同舊臣,眾多膏粱門第,宗室貴胄,誅滅的誅滅,流放的流放,罷黜的罷黜,奔逃的奔逃。奪路奔逃出京的都是兒郎,不能遠行的女眷被留在後宅,等元氏兵馬入了京,年輕貌美的女子被大批擄掠入宮。這位白鶴娘子,當年正是雙十青春年華,也是被擄掠入宮的大批女子之一。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被新帝看中,很快承了寵,封了嬪,沒過幾年,竟然升了妃位。但後宮更多的是跟隨新帝入京的新一代功臣勳貴家裡的女兒。白鶴娘子的出身,註定被處處排擠,沒過幾年就病得起不了身,眼看撐不了幾個月了。“白鶴娘子果然是有大慧根
之人。”管事娘子雙手合十讚歎,“重病之時,白鶴娘子在佛前發下大宏願。自願捨棄所有家財,將自身也舍入佛門,只求聖上在靠近皇城的地界撥一塊空地,供她修建一座恢弘佛寺,只允許女子入寺,普度天下眾多苦命女子。聖上憐憫恩准,果然在皇城東面撥下一塊空地,興建瞭如今的淨法寺。”“而那白鶴娘子,原本在宮裡已經病得氣息奄奄。等淨法寺建成,出宮入寺,病勢竟然一天天地好轉了。如今她既是佛家居士,宮裡又未除了她的位份,她依舊是淑妃娘娘。這樣的貴人,九娘,還是不要輕易得罪的好。”管事娘子說得口乾舌燥,最後小心翼翼勸了一句,“九娘今晚拒了邀約請帖,白鶴娘子遣道,過兩日再話間已經到了西邊院落。阮朝汐命管事娘子等著,回了屋裡,在燈下拆開書信。書信的內容卻大大出乎意料。名滿京城的貴人,卻以謙恭的口吻寫下書信,滿紙都為淨法寺當日的事致歉。聲稱一時糊塗,犯下“嗔”戒,無意中損毀了遺物,後悔莫及。書信裡寫到,願供奉李氏遺物於白玉塔頂層,日日上香供奉,為李氏超度亡魂。又殷切詢問,李氏的墳冢葬於豫州何處。她在京中略有人脈,可以遣人去豫州,將李氏的棺木扶回京城,選一處京城風水好地安葬,作為她當晚錯事的補償。阮朝汐原本冷淡看著,看到最後那句“將李氏的棺木扶回京城”,心絃微微震動,想起了阿孃被移去阮氏壁,頂著“泰山羊氏”的墓碑,長眠在陌生地界。若真的能把棺木送回京城,選一處京城風水好地安葬……聽起來是好事。但事情不簡單。素昧平生之人,竟會對她緊追不捨,打探出她的下落,書信致歉,殷勤邀約,又拿阿孃的事引著她。白鶴娘子到底想從她這裡得到什麼?阮朝汐收起紙張,拉開院門,叮囑門外等候的管事娘子。“那僕婦下次再,真心誠意地悔過,想當面交結——叫她自己得殷勤,人卻不肯親。”夜深了,院門緊閉,周圍恢復了寂靜。明日還要探訪桃林,細細踩過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