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上海的街市燈火通明,仍然是一片繁華,隱約傳來《夜上海》綿柔的歌聲。楊安心中忽地冒出了一句詩“商女不知亡國恨,隔街猶唱後庭花”。其實,楊安並沒有感覺到這是自己自傲的想法。在這種環境下,楊安沒有想到自己也在這裡享受著大上海的夜宴。
宴,還是一樣的豐盛,玉盤珍饈。酒,還是流行的紅酒,香味獨特醇馥幽鬱。
在林家,逢年過節,林家老爺子都會讓小孩子飲少量黃酒,楊安、小荷在家都飲過溫熱的黃酒。小荷是女孩,每次飲的量很少,楊安是男孩,加之林家人都寵著他,只要母親不管,都會飲不少。前幾年,林家老爺子看著飲了幾兩黃酒的楊安,都會開心的說:“還是兒子好,小小的個子還能飲這麼多黃酒。”小荷聽後就嘟著嘴只喊“爺爺偏心眼。”
以前,楊安飲完黃酒,都不會有吃米飯和主食的想法,出門風一吹,頓生微醉的感覺,美美睡上一覺就好了。去年,出走到漢口的一年多的時間裡也和師傅喝過白酒,白酒太辣喉,像一串火流過喉、嗓、腸、胃,又容易醉人,醉後頭輕腳重、腦脹頭痛,這種感覺楊安確實不喜歡。然而從未喝過紅葡萄酒,看著趙懷遠開始斟酒,楊安心中躍躍欲試,但是冷淡的個性讓他在表情上仍然如故。
福伯是北方人,又是練家子,酒量很好,年輕時好酒,常年外出護衛林修,已是老江湖,也知道喝紅酒沒有什麼,想到楊安這兩天的變化,覺得楊安都長到大人的個頭了,心裡對這個男孩竟生出了一種期待,這時對在斟酒的趙懷遠說道:“懷遠少爺,給小安、小荷一人來一杯洋酒。”趙懷遠心如電轉,迅速對福伯回應道:“好,福伯,您老叫我少爺就見外了,就叫我小遠吧,這樣親切,嘿嘿。”趙益清看著兒子的表現滿意地笑了笑。
酒水都已斟好,楊安、小荷、小海子面前還倒有一杯可口可樂。在白天的時候,楊安第一次看到電軌車車體上面可口可樂的廣告。午餐的時候,楊安第一次喝這種飲料,也沒想到是那麼個怪味,但感覺真好,又甜又爽。
餐前關於局勢的話題有些沉重,甚至讓人有些喘不上氣。晚宴,在趙益清的歡迎辭中開始。趙益清竟然有意地用上海方言語調說了兩句歡迎辭,大家都還聽得懂,教授的熱情與幽默讓氛圍一下好轉過來。楊安眼神光顧著趙益清、林小誠和張一浦他們,學著端起高腳杯,輕輕地微微轉動杯子,一次只飲一小口。林小荷飲酒的姿態十分優雅,半杯酒過後,竟然有微醺的樣子,雙頰酡紅。
楊安看著對面劍眉姐身邊的小荷,不知道她和劍眉姐小聲說著什麼,清麗脫俗的小臉上飄著紅雲,笑靨如花,嬌美動人,讓人憐愛。楊安怦然心動,竟然生起了一絲男女愛戀的情愫。這個半大的小男孩第一次心生這種感覺,那麼美好、那麼幸福,深深陶醉其中。然而,這種陶醉非常短暫,幾乎是一過性的,這陶醉猶如夏末的涼風,一吹而過。這陣令人舒爽的涼風過後,心底竟不由地生起一陣自卑、自慚。在這一刻,他想到自己的出身,想到了當初如一隻受傷的小獸來到林家,把自己封閉得嚴嚴實實,連白天有時都會覺得孤單寒冷。正是因為小荷的出現,猶如一隻吉祥的小鹿躍到跟前,讓他從封閉的內心找到了一線殘存的童趣。在這之後的幾年,他總覺得小荷是自己關閉的窗戶中射進的一縷陽光,正是有了這縷陽光心裡才會透亮。想到了如荷般純潔的小荷,這時,楊安更加討厭自己的冷淡,覺得自己內心太冷太暗。自從小荷進入他的生活,他總想著去改變這種冷淡。然而,每每想到改變時,心靈的底色又很快湮沒了快樂的因子,他的心靈猶如深陷泥潭無法自撥。沒有人能夠真正瞭解他的這種內心,他的內心既企盼陽光,然而面對陽光,卻又有一種自慚自卑的感覺,這種感覺抵制著自己去生出那種男女愛戀的美好。這時,楊安心情沒有了躲藏,沒有了平靜,竟然有一種自我壓抑、難以喘息的感覺,神色頓時黯然。
福伯先前讓趙懷遠給楊安、小荷倒酒原本就有鍛鍊楊安的想法,想讓楊安這小子多經歷些人情世故。酒喝到這個時候,正好該讓楊安出手了,福伯看向楊安,發現了他的神情變化,並沒有停下對楊安招呼:“安兒,福伯已經感謝了趙教授他們這番盛情。來,你也敬敬酒,謝謝這番款待。”楊安站起來,從趙教授開始敬酒,神情有些侷促喊了聲“趙伯伯”,或許是一向寡言,或許是因為個性使然,或許是還未從剛才的壓抑中回過神,楊安停了一兩息時間才又說道:“趙伯伯,謝謝盛情款待!”楊安已是初中生,飲酒的辭令在林家還是見識過不少,由於楊安的個性,林家人從未對此刻意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