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廢墟還殘存著高高低低的斷牆,楊安的意外摔倒正好把彭班長帶到了這一排房子山牆的中部,這斷牆中間有一個大腿高度的豁口,碎磚在豁口外側呈坡形散佈。彭班長左手伸進大嘴的左臂下,毫不猶豫地挽著他向豁口奔去,兩三步就踩上了豁口前那碎磚,接著快步向上竄去。
大嘴在楊安那一端擔架把手脫手後,循著槍聲第一時間看到了那個方形小塔樓上射擊的日本海軍陸戰隊士兵。日本海軍陸戰隊那深藍色的軍服實在是太過顯眼,眼睛一掃就發現了鬼子的射擊位置。抑或是因為倉促之中剛上來,抑或是因為藝高膽大,抑或是因為完全無視國軍士兵的還擊,那個日軍士兵直接站立,將步槍擱在塔樓護欄上面射擊。
那六層樓之上的塔樓無疑是這一帶的制高點,街道兩側的廢墟,讓這片街道幾乎成了沒有射擊盲區的地帶。
彭狗子挽起大嘴轉身時,大嘴看到那豁口是那麼近,覺得還有一線逃生的機會。當彭狗子挽著自己的左臂竄向豁口時,他正好從正面清楚地看到鬼子快速拉動槍栓並向前推彈上膛,瞄準了自己二人。
碎磚鋪就的小坡並不密實,彭班長踩了上去,只感覺腳下一鬆,碎磚的鬆動讓他一下子滑倒,沒有繫帶的鋼盔也一下子滾了出去。大嘴察覺了彭狗子的滑倒,在滑倒這短暫的剎那,一絲絕望從他的心中不由生起。
這時,第二聲清脆的槍聲傳來,大嘴知道鬼子想一槍擊斃彭狗子。這樣,他們兩人都會成為鬼子的獵物。正是彭狗子的意外摔倒讓他避過了這一槍。
槍聲再次響起,彭狗子內心驚懼更甚,慌忙之中爬了起來,又向那豁口竄去。
在彭狗子起身之時,大嘴再次看到鬼子快速拉推槍栓和瞄準,腿上的傷勢上讓他心生無能為力的感覺,還有更加濃郁的絕望。心中的清明讓他知道不想讓戰友作這無謂的犧牲。但求生的本能,還有近在咫尺的希望,讓他保持了暫時的沉默。被彭狗子挽著左臂拖動,腿部的傷痛不堪忍受,大嘴強忍疼痛,一陣悶哼,額上汗水已是成串落下。
彭班長腳下猛地用力讓鬆動的磚塊再次滑動,他跪倒在碎磚坡上,膝蓋及其下面的脛骨狠狠地磕到了碎磚上,劇烈的疼痛讓他發出了“啊”地一聲慘叫。在彭狗子跪倒之時,大嘴因為傷口被衝撞再也忍不住巨痛而慘叫。
大嘴眼睜睜地看著鬼子快速地拉推槍栓,極度的危險再次襲來,很快又聽到了一聲清脆的槍聲。大嘴知道情勢太過兇險,已是絕望至極,早已意識到如果不放棄自己,彭狗子也會白白地交待在這裡。二人平時關係本就十分密切,大嘴當然不希望彭狗子再作這無謂的犧牲。這時,他知道事不可為,痛聲大喊:“狗子,別管我!別管我!快走!快走!”
緊張與驚慌讓彭狗子已經顧不及疼痛,顧不及大嘴的叫喊,毅然迅速起身再次向那豁口奔去。
竄向里弄的楊安聽到第三聲槍響,同時聽到彭班長和八班長大嘴發出的慘叫,等他聽到大嘴大喊“別管我!別管我!快走!快走!”的時候,身體已經躲在了廢墟殘牆之後。
楊安身體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內心的驚恐與劇烈的運動讓他的心臟也“撲通、撲通、撲通”地急劇跳動,他摸著胸口企圖平息心中的驚懼,還未來得及擔心彭班長和八班長二人的安危,卻又聽到一聲清脆的槍聲。驚魂未定之中,他本能地縮了一下脖子,發現自己已在殘牆之後,知道暫時是安全的。
這一聲槍響讓他清醒過來,他開始意識到彭班長和八班長二人面臨著極度的危險,心中暗叫“不好”。
再次起身竄向豁口的彭狗子,看著近在咫尺的豁口,奮力向前,腳下的碎磚並不好用力,更何況還拖著大嘴,忙亂之中,他完全沒有意識到眼下的運動已是舉步維艱。他沒有顧及自身的危險,只想拖著自己的戰友一起奔向那生命的通道—豁口。已經接連兩次滑倒,如果再次滑倒,可不一定有那麼幸運,他在告誡自己千萬千萬不要再滑倒,但是,怕什麼卻又來什麼。彭狗子再次滑倒,在倒下的那一刻,他又一次地聽到了那清脆的槍聲,子彈打在了近前的碎磚上,擊打起碎沫,這碎沫讓他看到了死亡,讓他的心都揪了起來。
這是第四聲槍聲,也是大嘴親眼看著鬼子打出的第三發子彈,他依然在不停地叫喊“快走!快走!”
這一次,彭狗子再也沒有先前兩次那麼幸運。他的身體向右側滑倒,左耳傳來“轟”的一聲巨響,繼而是難以忍受的灼痛。子彈穿透了他的耳垂,從臉頰擦過,如果不是這次向右滑倒,他會被鬼子打爆腦袋。這一刻,彭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