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嬌,正被幾個僕婦簇擁著,打起簾子走進來。
阮蘭芷見了二人,只略略頷首,連身子都沒挪一下:“大姐,李姨娘。”
嫡出可不必對什麼庶長姐與姨娘行禮,何況這二人上輩子磋磨了自己數年,她連些個虛禮都懶怠做得:“我前兩日寒邪入體,身子還沒好利索,大姐和姨娘,你兩個且自在些。”
只不過那庶出與姨娘卻也沒什麼禮數也就是了,進來也沒朝她這個嫡出的女兒行禮。
阮蘭芷定了定神,又偏頭對身旁立著的丫頭道:“還不快快看茶,再拿些可吃的茶點果子出來。”
丫頭應了聲,就下去備茶點了。
阮思嬌與李姨娘兩個,疑惑地對視了一眼,這二姑娘怎地瞧著和平時不太一樣了?雖然還是那樣嬌嬌弱弱、性子軟和的一個人,可是看上去,好似氣質又不太同了。
彼時,兩人雖心下疑惑,面上卻不顯。李姨娘此番前來,可不是為了探望這二姑娘的,她也不等阮蘭芷開口,便率先說道:“蘭姐兒,你爹爹娶續絃的事兒,你可都聽說了吧?”
阮蘭芷一聽,心下有些茫然,續絃?什麼續絃?上輩子這個時候,她可沒聽說過爹爹要娶什麼繼室。
那時候的李姨娘,削尖了腦袋,一門心思想扶正,卻被老太太死死地攔著,她那個爹又是個耳根子軟的,白日裡,才被老太太叫去訓話,到了晚上,抱著李姨娘那軟香溫玉的身子,就什麼都忘了。
然而,在阮蘭芷未出嫁之前,這李姨娘始終未被扶正,直到最後老太太得了病,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無暇他顧,李姨娘這才如願以償,當上了阮夫人。
看來得想個法子糊弄過去。
阮蘭芷收起思緒,端起了茶杯輕輕啜了一口道:“姨娘你也是知道的,我前兩日染了風寒,病臥床榻,精神頭也不太好,估摸著是有人和我提起過,但我似乎也沒有聽的真切……如今大病初癒,倒是忘得個一乾二淨了。”
李姨娘聽罷,神情有些古怪,這府上誰人不知老太太要老爺娶續絃的事兒?偏她這個做女兒的卻什麼都不知道?二姑娘這是糊弄她呢?
是了,二姑娘對老太太,那素來是唯命是從的,又怎麼會對這事兒有任何反對意見?
雖然阮蘭芷是老爺唯一一個嫡出的孩子,卻因著孃親早逝,而被養在老太太膝下。
卻說這阮府的老太太,畢竟身份擺在這兒,阮府上上下下,誰人不敬著她?老太太素來眼高於頂,這長房一屋子的人,她也是誰都瞧不上,獨獨就對二姑娘高看一眼,不過雖然二姑娘是她一手教養長大,卻也沒有多少慈愛在裡頭。
姜畢竟是老的辣,在老太太手底下嚴格教養出來的阮蘭芷,那真真兒是京城閨秀中的典範。而這些,從阮蘭芷平素的行止便可窺見一二:
行走間,那是輕行緩步,精妙無雙,說話時,那是斂手低聲,輕言細語,辦事務,那是應對有聲,且依禮數,吃飯時,那是食無叉筋,細嚼慢嚥,宴席間,那是退盞辭壺,過承推拒。
上輩子,阮府這位姿容秀麗、安徐嫻雅的二姑娘,是譽滿京城的人物。
可是,在規矩教條下長大的阮蘭芷,卻有一個致命弱點,那就是性子軟弱,十分好拿捏。
因著這個和軟的性子,在阮府家道中落之後,爹爹為了能維持一大家子的生計,聽從了李姨娘的指使,將她草草地嫁給了蘇家二少爺那個病癆鬼,進而獲得了大筆豐厚的彩禮錢。
可憐的阮蘭芷在嫁做人婦後,便過上了禁錮拘束的生活,成了親的丈夫因著身體不康健,心裡也扭曲的厲害,這病秧子總是拿些小事來為難她,而她那個看似和善的婆婆也是綿裡藏針,處處壓迫、磋磨她,其後丈夫早死,而她自己也沒能撐過第三年,便香消玉殞了。
往事不堪回首,阮蘭芷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既然重新活了過來,這輩子可千萬不能教府上這幫子牛鬼蛇神,給糊里糊塗地“賣”出去了。
阮蘭芷收起紛雜的思緒,衝著李姨娘柔柔一笑道:“我既忘得個乾淨,姨娘可否告訴蘭芷,爹爹究竟要續娶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