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上去往煤山的隱秘小徑,袁貴妃一下子變得神色慌張起來,頻頻地一會兒回頭看向漸行漸遠的皇城,一會兒又抬頭仰視著煤山峰頂,眉頭緊蹙,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孟遠看在眼裡,忽然出聲道:
“你已經知道這是要去哪裡了?”
袁貴妃嚇了一跳,定定神,慌忙擠出一絲笑臉道:
“不瞞將軍,此前、此前,妾身跟著皇帝上來過兩三次。”
嗯,孟遠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一臉認真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的皇帝,此刻也許正在煤山上?”
袁貴妃眼神突然躲閃起來,目光遊離道:
“將、將軍,妾身不知,妾身真的不知皇帝是否在煤山之上。此前、此前,皇帝拿著三眼銃領兵出去,又很快轉回來,然後、然後便又不見了……”
孟遠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忽然笑道:
“你是不是害怕,一會兒再見到你的皇帝,他肯定又會逼著你們投繯自盡,以身殉國?”
袁貴妃渾身一震,眼淚刷地一下流了出來,突然掩面泣聲道:
“將軍、將軍怎麼什麼都知道,嗚嗚嗚,妾身、妾身怕的就是這個、哦不,不——”
說著,她忽然抬起頭,慌亂地瞅了一眼昏迷中的周皇后與朱媺娖,連連改口道:
“將軍,妾身不怕死,妾身只是、只是怕疼。那繩索套在脖子上的時候還不覺得,等到腳下凳子踢走,那繩套突然勒緊時、時的瞬間,實在是教、教妾身寧死也不願再、再去經歷一回!”
面對明顯的病句,孟遠不僅沒有恥笑出來,反而眼中忽然多了一份尊敬,口中也不由得嘆道:
“不錯,你不怕死,你是真的怕痛。你無需再說什麼了,好生活著吧!”
不知為何,此前對她一直都莫名心存反感的孟遠,在聽了她這番話後,竟突然對她多了一份憐惜,甚至感同身受。
一個女子,面對死亡,而且是親身經歷了的死亡,現在能將它說出來,這本身已經足夠讓人對她另眼相看了。
或許,對於一個歷史上,因為意外沒死而被滿清出於各種-政-治-需要,贍養到終老的大明皇族中的弱女子,大勢所趨的歷史程序,又豈是她這樣一個弱女子所能改變的?
嗯,自己這份莫名的帶著有色眼鏡,先入為主的看她,似乎也是……
唉,孟遠忽然揚起頭,眺望一眼蒼穹,急忙警醒地甩了甩頭:
他奶奶的,老子這是怎麼了?
莫名其妙的,到了這明末,變得如此婆婆媽媽,多愁善感起來?
想著,他忽然眼神變得重新凌厲起來,盯著三三兩兩有氣無力地上著山的小太監、小宮女,忽然出聲道:
“照你們這速度,黃花菜都涼了,都先給老子停下來!”
四周頓時哆嗦起來,不知為何這位凶神突然間發起火來,一個個聽話地立在了原地。
緊接著,孟遠又是如法炮製,探手入懷,很快搓了一把泥垢抓在手中,然後第一個看向抬著兩副擔架的小太監道:
“老子沒有時間等你們這般墨跡走路,不然萬事皆休矣。”
“但三個孤兒寡母的,只留下她們三個,老子又實在不放心你們,也不是不放心你們,而是不放心人心,所以——”
“張嘴,每人吃老子一顆忠奸善惡丸。三日內吃了大補,三日後萬箭穿心,到時再給你們解藥!”
眾人一聽,居然沒有半分不滿,反而連連點頭附和,一臉奴相道:
“將軍說得對,以前皇帝陛下就常說,這世間最難測的便是人心。將軍給我等吃了藥丸,反倒是一件好事,如此將軍安心,我等也安心。”
眾人反應,反而讓孟遠一下子愣住了,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
而且,這樣一來,他手裡的“藥丸”已經完全不好意思再送出手去了——
他當然知道這群人的集體反應,除了是奴性使然,更多的還有是對強大力量的天然畏懼和服從。
但此情此景,總還是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吧?
孟遠搖搖頭,念頭隨之一轉,一把扔掉手裡的泥垢,轉手摸出黑乎乎的巧克力,然後分作若干份,一人一塊,讓所有人都當著他的面給一口吞下肚子。
只是此後發生的事情,就不是他猜得到的了。
望著孟遠轉身便走,飛奔上山的背影,竟然沒有一個人去想著要扣自己的嗓子,反而一個個吧嗒、吧嗒著嘴巴,哪裡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