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息傳到王承恩手裡,他一時無法相信,愣愣怔怔地瞪著送信之人,只是赫赫在嘴裡兀自笑著。
直看得送信人心裡發毛,連連喚了幾聲,方才將王承恩叫得還魂一般清醒過來。
這一下可就不得了啦,他忽然毫無徵兆地轉過身去,跑得連腳上的鞋子都掉了,手舞足蹈,邊跑邊喊:
“大明先帝,列祖列宗啊,你們聽見沒有?”
“哈哈哈,敵酋魁首多爾袞,今日竟被我大明生擒活拿,這是我太-祖-皇帝舉義旗、驅韃虜又一次神威再現啊,哈哈哈……”
不過,跑到一半,他癲狂般的喊聲,陡地戛然而止。
緊接著,王承恩像被施展了定身法一樣,一下子停下來,變成了一尊泥塑。
等等,等等——
身為從前秉筆大太監的王承恩敏銳的朝堂經驗和嗅覺,終於在這一刻覺醒了。
他忽然意識到,孟遠將這個天大喜訊,第一個送給他,而不是直接報呈給皇帝,這本身就是一個令人不安的訊號。
這其中,包含著太多弦外之音,以及擺不上臺面來的東西啊!
別的不說,單就眼前想都不用想一定會發生的,就是憑皇帝眼下這份性子和脾氣,加上他早就揚言如果有朝一日活捉了建奴任何一個皇族,他都要對他們生吃活剝的誓言。
多爾袞一旦送來,兩人一相面,那還不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不得當場掀桌子吃人才怪……
若真那樣,神威將軍又不在城裡,誰攔得住皇帝啊!
想著、想著,王承恩忽然從巨大的驚喜在,一下子又跌進了巨大的恐懼深淵。
“大公公,大公公,你老人家這是怎麼了——”
聞訊而來的小安子不明所以,湊到近前,有些手足無措地喚了兩聲。
唉,王承恩忽然長嘆一聲,看了一眼小安子,搖搖頭,一轉身,調轉方向,朝太后的房舍搖搖晃晃地走去。
現在已經不是顛沛流離的逃亡生涯了,日子在神威將軍的護佑之下,隨著孟遠不斷的出手和構建,兵強馬壯,衣食無憂,從前的宮廷生活,又慢慢回到了原來的樣子。
所以,已經很少看到王承恩主動來訪,太后懿安皇后一見到他,馬上警覺地出聲道:
“王公公,發生什麼大事了,是神威將軍凱旋了麼?”
王承恩搖搖頭,臉上閃過一絲喜色,又閃過一道憂色,愣在那裡,怔忡半晌,方才五味雜陳道:
“稟太后,是、是一樣天大喜事。”
“只是這件天大喜事,委實牽扯太多,咱家拿捏不定,只好閒先來見過太后,討一個可行章程,才敢、才敢再去面呈天子!”
懿安皇后一聽不是孟遠歸來,緊繃的身子,忽然一鬆,臉上又平復了下來,嘴裡淡定道:
“既然是天大喜事,好說不好說都是好事,只管道來便是。”
於是,王承恩一五一十地將多爾袞被生擒活拿,然後又被孟遠送回向陽城看押,以及他自己對這件事的所有擔心和揣度,全都合盤端給了懿安皇后。
懿安皇后還未聽完,便像王承恩一眼,又驚又喜地一下子從坐席上站了起來。
等王承恩將事情原原本本全部說完,她也是愣在原地,久久無語。
良久,懿安皇后才看了一眼王承恩,遲疑不決道:
“王公公,天子自打頭腦清醒以來,現在身子可好完全了?”
王承恩一聽此言,立刻會意,歪著腦袋回想了半晌,於是肯定地點頭道:
“皇爺自己用膳吃茶,短途行走或散步,已然無什麼大礙了。但元氣還是傷得太厲害,面前活動多了還是氣喘吁吁。”
嗯,懿安皇后聞聽,沉思了一下,忽然凝眸望著王承恩道:
“接下來我問你的話,你最好不要瞞我,心裡是怎樣想著的,就在嘴裡直接說出來——”
“王公公,神威將軍離開城池蔥蔥已經許久了,皇帝他現在你面前,還會提及神威將軍麼,他嘴裡又說的什麼,還是抱怨多些還是感念多些?”
王承恩心裡咯噔一下,猶豫半晌,決定還是實言相告道:
“稟太后,皇爺對神威將軍,似乎、似乎仍有些執念。”
懿安皇后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低頭黯然神傷道:
“唉,這是怎麼了,這到底是怎麼了?”
“原本一切都好端端的,他、他這一醒過來,本來是皆大歡喜的好事、喜事,怎麼就完全變味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