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農曆四月二十二日拂曉,天氣昏暗不明,一輪朝陽欲出不出,也讓這一天的黎明之色,顯得格外黯淡無光。
同樣,與這昏暗無光的田地一樣,在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猛攻之下,整個山海關原本膠著的城池攻防大戰,在這天拂曉時分,已經開始更多地向攻城的闖軍傾斜。
而一個更可怕的、同時也是雪上加霜的訊息,也在今早這個拂曉時分傳來:
眼見劉宗敏十萬大軍,第一個戰略意圖落空,吳三桂全線收縮,蝟集專司防衛已成定局,且各路偵騎已然探明,北方建奴已經幾乎舉全國之兵於十多日前秘密入關。
直到這時,李自成才算開始徹底清醒過來,急忙點起京城包括最精銳的老營兵馬在內的各營駐軍,只留下少量守城之軍,也向山海關疾馳而來。
這樣一來,昨日因李本深、王屏潘、馬寶等吳三桂悍將馳援,而剛剛在北翼城、西羅城取得的幾場小勝,瞬間便失去了意義。
更令吳三桂手忙腳亂並且惱羞成怒的是,就在昨日黃昏時刻,劉宗敏終於悍然將其父吳襄高高掛起在戰陣之前,然後極盡羞辱地高聲叫陣,讓吳三桂這個當兒子的,速速去吳襄面前跪拜迎接。
方寸大亂之下,眼看就要軍心浮動,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城下闖軍原本排山倒海一樣的攻勢,忽然莫名潮水般退去。
緊接著,在戰況最為激烈的關城方向,一支多達數萬人的滿清大旗,忽然直插進來,並且很快就在距離關城不足兩裡地牢牢紮下了陣腳。
而城下潮水般退去的闖軍,也在一陣慌亂之後,迅速分佈一大半兵力,向突然殺入戰陣的韃子軍攻去。
王輔臣第一個舉起千里眼,僅僅看了一眼,他便驚喜地叫道:
“伯爺,是建奴最為悍勇的第一猛將多鐸,竟然是多鐸,天吶,一個親王身先士卒獨領一軍而來,這、這可是我們想都不敢想的事啊!”
李本深也瞅了一眼,嘴裡跟著喜道:
“伯爺,多鐸果然不愧是韃子最為打仗的王公戰將。你看他選擇的突入方向,正是關城東面兩裡地之外的那座威遠堡!”
“不知伯爺還記得否,這個威遠堡當初還是伯爺親自勘定的,有著承前啟後起著鉗制之力的橋頭堡。”
“多鐸一眼選中此地,用兵之高真是名不虛傳啊!”
吳三桂哼了一聲,卻是憂心忡忡,放眼到處都是水洩不通將山海關圍得死死的李自成大軍,徐徐搖頭道:
“不要高興的太早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雖然我們看到的是多鐸的親王旗,但畢竟沒有見到他真人。”
“而且,就算是他親臨戰場,就他帶的這一兩萬兵馬,實在是杯水車薪。倘若後續沒有至少六七萬大軍跟進,待李自成率領他的老營悍卒撲上來,與劉宗敏兵合一處,少說也有二十萬人,我們依然還是難以抵擋啊!”
“現在,除了西羅城還算堅挺,其餘衛城皆已有闖軍突破,更有守城部眾白旗倒戈,一片石那邊已經看到李過、袁宗第總計六七萬兵馬傾巢而出,那裡的防線崩陷也就是這說話的當口了——”
說著,吳三桂忽然目露兇光,突兀地拔劍揮向桌面,頓時砍下一個桌角,然後盯著在地上滾動的桌角,咬牙切齒道:
“罷罷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丈夫既然要做就不要瞻前顧後,管他孃的什麼千夫所指,千古罵名——”
“我意已決,這就一騎絕塵,破城而去,親自去見多鐸,對這大明再無任何牽連!”
什麼,伯爺要在這萬馬軍中去見多鐸?
眾將大驚,紛紛勸阻道:
“萬萬不可呀,伯爺,威遠堡看上去不過兩三里地,好像近在咫尺,但現在千軍萬馬,離開大城無異於就是白白送死啊!”
“是啊伯爺,建奴即便是來馳援,那也是因為狼子野心,根本是志在吞併我山海關才如此殷勤。伯爺若是親身入他營中,也無異於以身飼虎啊……”
七嘴八舌中,吳三桂忽然厲聲道:
“都給本伯閉嘴,如今已然這樣,咱們還有什麼路可走?”
說著,他又猛地一抬手,指著遠遠的北翼城道:
“大賊李自成,搶我愛姬圓圓在先,又害我家人在後,如今更是對我斬盡殺絕,我與他已然是不共戴天之仇,斷無再降他之理!”
“如今本伯也算家破人亡之身,兄弟散的散,妻妾又是那般,生父更是吊在眼前卻救他不得。爾等說說,本伯除了破釜沉舟,決一死戰,可還有什麼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