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押著葉臣、祖大樂又出來了。
原本他已經在城頭站了足足一整天時間,誰知李自成這次果然是氣急敗壞,幾乎是傾巢而出,兵馬太多,光是整理隊形,展開陣型,從午時開始一直忙碌到日落,方才將他所有的攻城各部排程到位只等敲鑼開戰了。
誰知,等到徹底天黑,吳三桂也沒有等到李自成攻城的一聲炮響。
但李自成越是這樣,吳三桂就越是心裡犯嘀咕。
要知道,李自成作為最後碩果僅存的十八家流賊中最大的兩支巨寇,現在比盤踞在巴蜀之地的張獻忠兵強馬壯多了,而且還尤其擅長於夜戰、夜襲。
現在天黑如墨,幾乎到處都是伸手不見五指,他就要排好了攻城架勢,天黑了卻安靜下來,天知道他會憋著什麼狠招。
所以,吳三桂坐臥不安之下,索性又拽著葉臣、祖大樂再去四座城門巡視一遍才心定。
又被揪著到處陪跑的祖大樂,不勝其煩,終於忍不住當著吳三桂面嘟噥了一句:
“長伯,闖賊兵臨城下,你去巡查理所當然,為何每次都要扯上我們,好歹我、我也是你孃親舅舅啊!”
吳三桂惡狠狠剜了他一眼,嘴裡赫赫有聲地冷笑道:
“馬上山海關城破,滿城塗炭,我吳氏滿門必定玉石俱焚,家都沒有了,孃親舅舅又算什麼狗屁東西?”
祖大樂頓時表情一呆,悶頭不敢再多言半句了。
很快,轉過了幾乎可以忽略的西門,吳三桂在數百家將、親兵前呼後擁下,再次來到了北城門。
等上城頭,檢視了一番城垛防務,又親自撿拾了一遍橫七豎八堆積在城牆內的無數城防器物,跟著過來的第一幕僚靳葉遂忽然嗅了嗅鼻子,命人將火把湊近,彎下腰身,從落石、檑木以及火油、石灰中,俯身拾起了一張五顏六色的紙片,舉在眼前看了看,慢慢兩眼一眯,嘴裡哼道:
“好奇怪的香味,好奇怪的紙片,咱們這城頭之上,怎生會有如此奇怪之物?”
說著,他忽然將手一招,隨手叫過一名陪著巡查城防的副千戶道:
“這是你的管片吧,告訴我,這是什麼東西?”
現在的北城門,在吳三輔拿下了劉校望,最後又逼走了劉校望的親信康老八並斬草除根,整個城門,百戶以上的頭目全部都是吳三輔的人。
這個副千戶也不例外,他盯著靳葉遂手上的紙片楞了一下,隨即怔怔道:
“靳大人好眼力,這麼黑漆漆的竟能找到這樣小的物事?只是這個東西,小的、小的也是第一次才看見,實在不知此乃何物,又是從何而來!”
靳葉遂皺了皺眉頭,忽然向左右示意道:
“來呀,將他牙口撬開,你等拿著這紙片,先聞聞上面的味道,然後再上去兩人聞聞他嘴裡有沒有這種味道!”
副千戶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幾個親兵撲上來,一把摁住,然後撬開他的嘴巴。
兩個年輕一些的親兵,捏著自己的鼻子湊過去,在他臭烘烘的嘴巴旁使勁聞了聞,隨即搖頭道:
“靳大人,他的嘴巴真臭,根本沒有大人手裡那紙上的香甜味道!”
靳葉遂不由得眉頭皺得更緊了,沉吟半晌,方才揮手示意放開那副千戶,臉上陰晴不定地盯著他道:
“這奇怪的紙片,就算是風吹來的,也是吹到了你的管片。”
“廢話不說,今日晚上,如若闖賊沒有攻城,明早必須將此事弄清楚上報給伯爺,聽懂了麼?”
副千戶慌了神,欲哭無淚地咧了咧嘴,剛要叫苦,忽然轉念一想,這不還有一個晚上嗎,闖賊早晚肯定是要攻城的,到時隨便找一個死鬼頂缸,還不是手到擒來!
想通了此節,這副千戶馬上滿口答應了下來。
黑暗中,北城門牆根處,一雙隱沒在無盡夜色之間的眼睛,就像一頭隱蔽在暗處隨時準備致命一擊的獵豹,一動不動地緊緊盯在城頭之上。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藏匿在他家曾秘密購買在此處院落的劉校堅。
原本還對吳三桂心存一絲幻想的他,在吳三輔對他極盡打擊陷害之時,沒有改變吳三桂在他心目中的英雄地位,就算後來吳三桂親自出手,將他的同父異母的庶弟劉校望投入大牢,他也依然沒有徹底想要與吳三桂決裂。
然而,就在其父劉台山以關寧一線七大名門望族身份,被吳三桂強行“延請”前往劉宗敏十萬大軍來襲的路上去虛與委蛇,為吳三桂爭取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