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老三是三個百人戰隊中的排頭兵之一,而且還是這個品字形三個百人戰隊中的突出部,屬於輪射時負責楔入敵軍陣起尖刀左右的百人隊。
在第一輪攢射後,熾熱的槍焰,加上數百支火銃槍散發出的硝煙,瞬間便讓他們全部淹沒在無數的雲山霧罩之間。
這時候,往往是敵我難辨,同時也是對戰雙方誰也看不見誰具體方位,相對最危險,但也是最安全的時刻。
堆積而起的槍焰硝煙,就像無數顆被突然釋放出來的煙幕彈,不僅阻礙了具有遠距離打擊能力最寶貴的射界與射手視野,但與此同時,卻也讓對面之敵在一瞬間丟失目標,找不到他們原本要緊盯攻擊的對手。
而作為主動發起攻擊的火銃手,優秀與否,成功與否,也正在這瞬息萬變的剎那間——
成熟而穩定的火銃手,會利用這個千載難逢的射擊、換彈、低頭等一連串戰術動作的寶貴瞬間,完成教科書中也是他們經過無數次訓練後的迅速換位、補位甚至搶位,從而從一個地方換到另一個地方的瞬移動作。
而這個戰術動作,對一個單兵而言可能僅僅只是數米距離,但對一個百人戰隊,往往就是整體位移不下十幾米甚至數十米之遠。
可別小看這單兵的區區幾步之遙和整體戰隊的數十米位移——
它有可能在瞬息之間避開了敵人突然射來的密集箭雨甚至投槍、床弩、炮子等重火力的覆蓋滅殺。
同時更可能是在這小小的一次瞬移之間,又一次推進了他們的射距而增加了他們的整體射殺力和精準度。
現在莊老三就是這樣,在完成第二次輪射時,他很快便熟稔地緊閉雙目,強忍著發癢的喉嚨幾欲大聲咳嗽的痛苦,僅憑前後左右窸窸窣窣然而卻又是十分默契和精到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便跟著自己的這支百人戰隊,瞬移到了十丈之外,然後更是訓練有素地再次據槍在肩,只是簡單地聽聲辨物,便毫不猶豫地抬起槍口,幾乎沒有睜眼,照著前方冷冷地扣動了指尖的扳機。
而李太原則是在莊老三這個突出部承擔尖刀百人隊,負責品字形三個百人戰隊左翼攻擊陣型,跟莊老三一樣,也是佇列中的排頭兵。
同樣的,在前突的莊老三突出部打響第一槍後,李太原也是在他的這個戰隊,放出一輪齊射後,也在同時展開了自己的戰隊整體位移。
硝煙瀰漫之間,李太原只記得自己已經放出了第三槍,也是他們整個戰隊,已經完成了三輪射擊——
第一輪是攢射,第二輪是漫射,第三輪則是點射。
三輪射擊,他能看清的,只有在第一輪攢射後,對面的韃子,有不少人都在槍彈的“問候”之下,有的手舞足蹈,被槍子帶起蹦得很高然後重重砸在地上。
有的則是剛開始中彈還有些發懵,甚至難以置信,竟然還轉動著腦袋四處東張西望。當然,用不了多久他們馬上就會發現自己身上不是胸膛就是肚腹一個血糊糊的大洞,然後就會驚嚇地大叫一聲,不是當初嚇死,就是終於被槍子壽終正寢。
但更多的韃子,還是在捱了槍子以後,基本上都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捂住傷口,然後便一聲不響地軟綿綿倒地而亡,整個過程看上去完全悄無聲息。
而李太原最害怕的,就是看到這最後的一種場景。
戰場上死人沒什麼可說的,被人看了腦袋,或者你將敵人對穿,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但是像火銃槍尤其是這種不用專門點火繩,同時還能連續擊發的新式火銃槍,打死人的樣子太過可怕,往往一槍過去,很多人連一點動靜都沒有,直接一頭栽倒在地,甚至連一點聲音都不發出,這讓人實在是難以計數,而且心裡十分發毛。
對於這種讓敵人十分安靜的死法,李太原以前也曾與隊裡要好的弟兄們偷偷交流過。
沒想到,不僅是他自己,其實這種情形,幾乎每個火銃手都有這個陰影。
後來談論得多了,漸漸就傳入到了孟遠的耳朵裡。
孟遠幾乎不用多想,便意識到了這種瀰漫在整個新兵營裡的普遍現象,不是一個小事情。
於是,他幾乎在第一時間,便在各營花費了巨大精力,透過調查摸底和親自面試,挑選出了一百名類似於後世政治指導員和政治委員的人選,然後將他們集中起來,親自對他們進行了多輪完全有別於軍事訓練的特訓,並將這個特訓班命名為頗有意味的“向陽班”,一方面暗喻它誕生在向陽城內,一方面同時也象徵著這個班的未來將向一朵向陽花一樣純潔光明,盪滌著這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