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昀平緩的眉心,幾不可見皺了一下。
倏然間,滿堂皆驚。
“少夫人!”
“不好!少夫人悲哀過重竟是暈厥了過去!”
“天啊,這可如何是好?”
“快,快去請郎中來啊!”
香閣中亂作一團,一個個四處奔走,報信的報信。
梁昀將盈時安置往棺槨邊靠著,收回手時不經意往衣袖上輕蹭,抹去了那圈濡溼汗意。
“都出去避著,去請女眷入內照看。”
眾人愣神間,只見梁家家主已避著男女之大防,匆匆跨出香閣遠遠避開。
......
香閣內的鬧劇很快傳到外邊兒。
“說是三少夫人知曉三爺過兩日就要下葬了,竟不顧阻攔強闖了進去!在裡頭抱著他的棺槨哭,活生生哭暈了過去吶......”有人連忙將自己方才打聽來的訊息散播出去。
外頭女眷們聽著,心跟著揪起來,紛紛傷感起來。
人心都是肉長的,往日一個個將規矩看的比天大,可如今聽聞此事只恨老天捉弄人。
有許多前來祭拜不明所以之人,便有那些熱絡的夫人們與她們細說:“都知曉三少夫人與三爺是兩小無猜的情分,本來都要成婚了的。三爺快二十了,聽聞房裡連一個通房丫鬟都沒,只等著娶這位三少夫人的。誰知呢?誰知三爺死了,三少夫人自己抱著牌位嫁了進來......”
“這其中竟還有這一樁事兒?我竟是還沒聽說過。”眾人驚詫不已。
有那等直性子的聽了前因後果忍不住抹起了眼淚:“這是什麼狗老天,只怕是見不得這世間的有情人!死了哪個薄情寡義的臭男人不好?偏偏叫梁家三爺死了去!”
一個個只由衷感慨這位三少夫人的忠貞。
未婚的姑娘執意要嫁進梁府,嫁給靈牌,如今,又一定要親自見最後一面,更是哭的暈厥過去......
這不是愛,還能是什麼?
閣外男女已經被感動的熱淚盈眶。便是連上了年紀的夫人們也偷偷抹著眼淚,朝著臉色難看的韋夫人連連讚歎:“夫人您得了一個如此好的兒媳,這世上這般的娘子,當真是打著燈籠難尋!”
“阮家不愧為名門世胄之家,教養出來的娘子品行卓越,只叫我等汗顏!”
韋夫人聽了旁人的誇讚,也只得言不由心誇讚:“冀兒出事後她願意嫁進來,她的這份恩情叫我們梁家如何也記著。我心中更是感激,我沒生女兒,日後她便是我的親女兒一般,必不會叫她受了委屈......”
她一副心急的慈母模樣,抹著眼淚親自帶著奴婢們進去照看媳婦兒,又惹得旁人一番稱讚。
......
這幅身子太累了,前世的盈時自從知曉梁冀死去的訊息,她幾乎活成了一個活死人。
每日吃不下睡不著,苟延殘喘罷了。
如今心神一下徹底放空下來,疲憊滾滾而來。
她索性徹底擺爛閉上了眼,昏睡過去。
後只依稀記得後來又是一番嘈雜,似乎被人抬上了轎,又被人拿著帕子一遍遍擦臉,往嘴裡喂蜜水。
等她睜開眼時,天色已經很暗了。
門窗半開,細微的風透進來將幔帳吹的皺起,映入盈時眼簾的是一片素白幔帳。
她輕輕捲起幔帳,隱約可見內室燃著燈燭,四處樸素的雕花床罩,鏤空雕著祥雲紋的木製頂櫃。
這是梁宅,晝錦園。
這個她前世做夢都逃離不了的地方——
晝錦園是梁家為梁冀盈時二人新婚修繕的院子,在梁府內自成一處小園子。
原本是預備著給小夫妻二人日後幾十載修建的院子,為此拆了後頭兩處閣樓,又特意修繕了東西兩處三間敞亮的廂房,並著一整個抱廈間。
裡頭還有蓮池,書房,琴室。
原本做為新房,一切物件都是喜慶的顏色,只是後來喜事成了喪事,鮮紅的地衣幔帳通通被撤了下去,換上的是一片又一片的素白。
盈時太熟悉這裡的一切了,前世困了自己足足八年之久。
八年光陰,她便是閉著眼睛都能認得。
她獨自枯坐在床邊,怔怔看了許久,實在不明白老天為何要叫她重生在此時?
她一遍遍的回憶,也想不起來前世梁冀究竟是從何處被救下的,她只知曉河洛之地傳回梁冀未死訊息的時間——那也是六年後秋天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