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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重生

霜雪漫天。

一身黑衣的少年爬上了她閨房院牆前的那顆樹。

烏漆漆的眼眸緊緊盯著聞聲推開窗的姑娘。

窗外風雪侵來,鵝毛一般的雪花紛紛揚揚落下,落在那姑娘烏黑的睫羽與鬢角。

她仰起頭,見到他時滿面欣喜,卻又紅著臉嗔罵:“都說了婚前不能再見面的,你怎還來?等會兒叫我叔叔看見了,只怕要拿著棍子趕你下來!”

少年揚起恣意的笑,兩排潔白的牙,笑得張揚:“我是來看自己新娘的,誰敢趕走我?”

“盈時,我這回可是要隨著京師一同去收復河洛去的。你放心,我一定會在婚期到前趕回來,要像我父親兄長一般為你掙來功名,給你掙來誥命!”

盈時那日很不開心。

不開心他婚前竟還要出征去,不開心他不將自己放在心裡第一位。

她彆著臉,總不說話,惹得那個臉頰被凍得青紫的少年朝她一連許諾,安撫她。

生怕自己出徵的時日裡,她一氣之下跟別人好了去。

又怕因為前方戰場瞬息萬變,他不能及時趕回來,她改嫁了旁人。

“總之,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少年絮絮叨叨,一件件一樁樁的小事都要叮囑她,幾乎將自己想到的每一種後果都提前說出來。

可他唯獨沒想到自己回不了的結局——

梁冀走了,再沒傳回書信。

眼看婚期越來越近,他仍沒有訊息。

養在深閨的娘子日夜朝著菩薩前跪拜禱告,熬夜抄寫經文熬壞了眼睛。

可那些經文終究是無用的,她足足等了半年,等過了婚期,從冬日等到了夏日。

卻等回梁冀戰死的訊息。

聽說他是被萬箭穿心,連屍骨都被高吊在城牆之上,遭鷹雀啃咬,繼而拋屍荒野。

盈時聽聞這個訊息時有多心痛啊,她從聽聞訊息的那一刻,就再也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日日夜夜,睜著眼流著淚。

後來,她聽說,梁冀的屍體被梁家運回來了。

他答應回來娶她的,他不來娶,那就自己去嫁。

天塌下來也阻止不了她嫁給梁冀的步伐。

哪怕他早成了孤魂野鬼。

......

承平三年四月初二,她到了京中。抱著梁冀的靈牌成了親。

這日之後,她褪去了華服,心甘情願替她早逝的丈夫守起了望門寡。

一年,兩年,三年。盈時在梁府的日子過的風平浪靜。

她以為自己的人生就要這般平平淡淡過下去,她會漸漸走出愛人離世的傷痛。

盈時想著,等再過兩年,等梁氏有年紀合適的孩子,族中長輩會答應替梁冀過繼一個孩子。

日後她守著孩子繼續過下去也挺好。

沒成想啊,隔了足足六年,忽地傳來京外的訊息,說是尋到梁冀了。

原是當年梁冀領兵收復河洛,卻中計遇埋伏,危急之下他縱馬跳落湍急河流,重傷後為人所救。

梁冀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恢復記憶後,想起了過往,便立即趕回來了。

不過,梁冀是攜家帶口回來的。

*

世人當年贊盈時情義忠貞,如何為他們這對陰陽相隔的婚姻流淚。可不過短短六載,轉頭就又嘲笑盈時自作多情,自討苦吃。

說她是佔了旁人的正妻之位,笑她是橫插在一對佳偶之間的深閨怨婦。

是啊,是啊,是自己太幼稚,將年少時隨口的話當成了承諾。

是自己愚蠢,是自己心甘情願嫁進來的。

梁冀沒錯,傅氏也沒錯。

算來算去,竟是她自己做錯了。

自梁冀回來後的每一日裡,盈時都痛苦無比。

她的尊嚴在這對夫妻面前被擊的粉碎。他們每一次出現,都猶如將她當眾剝衣,當眾鞭打。

盈時也有自尊啊,不是沒想過要離開這處。

可回頭一瞧,自她嫁進來的那一日就親手斷送了自己的回頭路!

梁氏世家門閥,權勢這些年早已登峰造極。

而她呢,她身後還有什麼......

盈時只是想要活下去,有尊嚴的活下去。

她放下尊嚴去求過許多人,這些人卻都是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無人願意幫她,願意放她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