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沒他,真不行。這回,紅臉不去了,一個就行了,醫院不叫多蹲人。” 猛子心頭有怪怪的情緒湧上,他望女人一眼,想:“這下,合了那諞子的意了。”聽得犏牛笑道:“那諞子,當然賣力了。人家夢裡都想你,想你想得吹不滅燈,燈花兒落了多半升。”女人笑道:“沒起色的貨,盡往歪路處想。” 孟八爺對猛子說:“你去,把我的意思給炭毛子說一下,皮子也成,羊毛也成,有幾分力,盡幾分心。”猛子想說不去,又不好回絕。那天,炭毛子雖沒來,但那夥人肯定是炭毛子煽動的。炭毛子和紅臉不一樣,紅臉好抻頭,啥事都往前躥,炭毛子好使暗勁,多門背後踢飛腳。 女人說:“還是我去吧。那臉,我往下抹,好說歹說,也是我的男人,不盡心盡力,心上總是難受……也不白要,就算借吧。他活著,少不了你們的。他死了,由老孃擔著,我揀垃圾,當婊子,也不會把債拖到下一世還。”牧人們笑了。一個說:“誰又叫你還來?那皮子,就當叫蟲蛀了。” 猛子這才說:“我陪你去。”怪得很,以前,一想豁子,總是彆扭,自打他傷了後,那彆扭也無影無蹤了。 兩人出了豬肚井,去找炭毛子們。聽說,那芨芨糊,早沒草了,羊把草根也刨吃了,不知下一年還出不出芨芨?那芨芨湖是不是也像唐朝的七十二座馬營一樣,只剩下個名兒? 因炭毛子們夜裡要上圈,原也用不著去找他們,但女人一來想散散心,一連串的事兒,把心填滿了,憋得慌。二來,禮節上看,還是去找好。牧人常說:“駱駝吃草,脖子也往前跟呢。”就是針對這類事兒的。她原打算拿到存摺馬上進城。孟八爺一說,她變主意了,想盡量多弄些錢。聽大夫說,豁子那身體,動手術的話,得輸血,輸白蛋白啥的,錢少了,怕不夠。 日頭偏西了,白白的一點亮暈。深秋的大漠蒼白而冷落,一暈暈蕩向遠處的沙折兒顯得疲憊而無奈,沒了盛夏的那種熱烈。那柴棵,只剩下老杆了,嫩的毛枝兒全變成了牲畜糞便。天空也不似夏日那麼藍,泛出裹屍布的顏色。幾隻黑鷹在天上單調地劃弧。風吹來,涼颼颼的,秋的味道很濃了。風裡依稀有烏鴉叫聲,卻看不到它們的影兒。不知那叫聲是實有的,還是來自心頭的幻覺。 一隻羊死在沙窪裡,從印跡上認出,是黑羔子的,正是捱了刀後掙逃出的。咋掙,它也沒掙出命去。羊身子早爛了,腸子肚子早被鳥獸掏空,羊皮也東一片西一塊,一塌糊塗了。最扎眼的,卻是那眼珠。那曾經溫柔地或是兇殘地瞪過世界的眼珠,此刻正茫然地瞪天。在完成了“瞪”的使命後,它本該是一嘴有獨特風味的肉的,一咬,瓷瓷地香,但現在,就叫你瞪天吧。那天,任你咋瞪,仍屍布般慘白,並不因你的瞪,顯出些許的關懷來。 一聲輕微的嘆息,從心裡發出。女人捋捋被風吹到前額的頭髮,但秋風仍將它吹落下來,覺得有好多話要說,卻又說不出啥。那情緒,在心裡醬著,濃得化不開了。化不開就叫它醬去吧。這樣的天裡,啥話也說不出心中的迷惘。 終於見到羊了,它們散落在沙山的折皺裡,蝨子似蠕動。牧人們不再像以前那樣鬧了,都躺在帶來的皮襖上。四下裡很寂,連咩咩聲也少聞,只有秋風在耳旁呼呼。這風聲,響久了,就聽不見了。牧人罵人無動於衷時,就說:“秋風吹過驢耳了。” 但女人總是鮮活的。那沙山,叫它禿去;那麻崗,叫它荒去;那草,叫它絕跡去;只要有女人,啥都活了。於是,一見女人來,牧人都起身,圍了來。 猛子很反感他們。這些人,大部分打過他。他尤其反感炭毛子,一見那秋風裡亂顫的幾根猞猁鬍鬚,氣就不打一處來。 “好些沒?”炭毛子問。 “沒死。”女人說,“有些人巴望他死,可他不爭氣,還沒落氣。” “瞧你說的。”炭毛子笑了,“誰巴望他死呢?他死了,我們又不啃他的腳巴骨。” 女人淡淡地笑道:“腳巴骨雖不啃,可那井,就變主兒了。”她這話,誰都明白,都訕訕笑了。 女人意不在此,轉個話題,“本來,我今個就回去了。可孟八爺說,那豁子的命,還在天上懸著呢,他牙縫裡捋下的那些,怕不夠,叫我向你們張個嘴。你們瞧,有心了,幫幫,錢也行,啥也行,羊皮羊毛都成,饃饃渣攢個鍋盔。”牧人們互相望望,卻不說話。 女人又說:“放心,不是要的,是借的。他活著,少不了你們的一角兒。他死了,有老孃哩,老孃松褲帶賣肉,也不會賴到下一世還。” “瞧你說的。”炭毛子笑了,“錢沒有,皮子有。成哩,我給你張羅些,馱了,到涼州城裡找駝子去。他那兒,有現錢,地方電話我都知道。”“成哩,成哩。”牧人們都說。 炭毛子說:“借不借的不說,救人要緊,那幾張皮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