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賓客盈堂,笑語喧聲,襲人耳鼓。移時酒席齊備,還是朱太醫提議:“今日都是內親,好在人多不繁,我們大家坐在一起,以便敘談好麼?”諸親極端贊成。於是僕人端整好了,大家團團而坐。姚夫人之大嫂即開口道:“今日這樣歡喜,為何小翠侄女老不見面呢?”二嫂亦異道:“是呀,怎麼不出來見見我們幾個舅母及表姐妹呢?”於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把姚夫人倒弄得不好回答。還是張家姨媽懂得這個意思,便附著二舅母的耳邊道:“因為有俊臣、俊明兩個表侄兒在這裡,所以不便出來啦。”大舅母最先竊聽了,大笑道:“這算甚麼啦!他表兄妹從小就在一起玩慣了的,現在卻要多些事體了。”便問姚夫人道:“這小丫頭藏有甚麼地方?叫她出來見見吧!”姚夫人道:“誰叫她藏著呢?她自己不好意思出來見客了,獨自坐在屋子裡窗下看書呀!”幾個舅母一定要叫僕子去請小姐出來,殊不知小姐偏偏不肯。朱太醫便道:“這小孩子的脾氣是使慣了的,她要怎樣便怎樣,我們只顧吃我們的,不須管她吧!”諸舅母看她實在不肯出來,便道:“我吃了酒去看她去。”
於是大眾你一杯我一杯地輾轉相勸。
唯有這俊明生來就不好酒,不像俊臣那樣老誠,他的天資亦聰明不過,風流倜儻,在書生中要算頂漂亮的了。平素即愛慕小翠小姐的才學,他比小姐剛大一歲,幼小時候都在一起玩耍,現在大家長成,只好分離不見,常欲尋個事體見見面,總沒有良好的機會。及到今天朱姑丈的生日,始藉故來賀,以期一會。誰知小姐怕羞偏不肯出,心中異常念念。此時見他們正吃酒吃得高興,便假言前去小解。遂乘勢溜到後院,走到小姐住屋的窗下。好在窗中間有一塊玻璃窗兒,便探首一望,正見小姐埋首看書,拿著羊毫圈點註釋,俊明看得久了,不覺失聲道:“翠妹久違了,今朝特來望你。”小翠正在凝思觀看,不覺聽人在窗外談話,一驚道:“是誰人這樣膽大!”隨即抬頭一看,見是俊明表哥,一時間面紅耳赤,講不出話來。本來小姐平素雖把世界上的人看不上眼,唯有這個自幼相聚才貌出眾的俊明哥,倒有些心上心下的放不了。但硬著女兒家的麵皮,不便主持這些事體,只好背地裡寄情於詩詞上便了。今日無故之間見著了面,正有些說不出的話兒來,他倆兩對眼珠兒呆呆向著。這俊明心裡因恐外面席上找他,便先微笑道:“翠妹,幾年不見,倒有些辨不清楚了。”小翠道:“俊哥也有幾年不到我們家裡來了。”俊明道:“我來是來的,因姑母說你年長了不便出來見我啦!”小翠微笑道:“這也難怪得。但是俊哥今日走了,幾時再來呢?”俊明笑道:“只要妹妹肯見我,我便常常來的。”小翠聽他說這句話有意思,便紅起臉來。俊明看她的臉兒,愈泛著桃花嫩色,秋水欲滴之態,心中倒有些不安起來,一時間忍不住說道:“妹妹啊!我是愛慕你極了。你覺得怎樣呢?”小翠的臉兒一發紅了起來,但是心裡究竟要把所欲言的話表示個明白。她雖是低著了頭,亦硬著臉道:“我的心恐怕你也想得著吧!”俊明此時雖欲乘勢到小姐房中去坐坐,又怕外面找了進來反為不美,便告辭道:“今日倉卒相見,不便暢談,恐外面姑丈姑母尋找我,暫時我出去了,以後有機會,當再來看望妹妹啦!”此時外間正鬧得熱騰騰的,俊明便退步向外走,小翠亦伸頭望著他去遠了,方才回坐。自此日起小翠心裡一天一天地不安起來。
卻說俊明走入席間,姚氏便先問道:“侄兒到何處去來,我們都把好菜吃完了。”大嫂便笑道:“阿喲喲,姑太太說得這樣可憐啦!他們孩子間隨便他走去,管他做甚麼?”二姨媽道:“到底還是姑母痛愛些。”說著,便夾一大塊萊叫俊明吃。
俊明勉強應付著了。朱太醫復起興道:“我們吃這些酒,實在沒有味,”我行個酒令出來吧!“俊臣先道:”好的,好的。“大嫂子道:”這孩子聽見有酒吃,什麼原形都露出來了。“
說得大家笑個不住。朱太醫說道:“我們不要說閒話吧。我現在出一個令叫將軍令,在坐的人每個要說出一句古句,內中要包含有將軍和酒字,說不出的罰酒三杯。”大嫂子首先叫道:“啊喲,我一樣都不懂得,怎說得出呀!”大姨媽道:“我們倆只好罰酒吧!”朱太醫道:“不管說得出說不出,有條例有此,遵照便了。”姚夫人道:“那麼,你就先說吧!”朱太醫想了一想道:“我先說一句你們聽聽。”,便隨拈一句道:“溫酒斬華雄。”大姨媽便道:“什麼叫溫酒斬華雄?我們不懂。”朱太醫便解釋道:“從前關雲長戰呂布的時候,呂布的先鋒華雄來罵戰,這邊袁紹等的聯軍都戰他不過,關公便應聲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