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淺笑不語,朱武是她的老師,她不能說自己的老師不如旁人。
吳王問:“你這兒怎麼沒有嶺雪居士的字畫?”
“這個……”她低聲道:“原是有的,送人的送人,出手的出手,也就沒了。只是覺得她的畫作遠不及這三位,就沒太在意。”
吳王道:“我不敢苟同,幾日前我去張記書畫店瞧過,她的那兩幅畫無論意境、神韻,都是極好的,畫面活潑、人物逼真,家禽、家畜,都繪了出來,尤其候在洞口捉鼠的貓,就是孩子見了,也會覺得喜歡。
兩幅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繁榮時的漁村欣欣向榮,漁民安居樂業;幾年後因為一場瘟疫頹廢的漁村,一片荒蕪。月下少女的感傷,還有在夜裡畫面的轉換,無處不用了心思……”
誇得這麼好,素妍反有些不好意思:“沒你說的那麼好。”
“我相信,嶺雪居士假以時日,一定會成為與朱大先生齊名的當世名家。”
嶺雪居士其實是她!
這個念頭在吳王腦海裡一掠而過,看著她緩緩抬起的面容,那樣的清麗素雅,就如同一棵月夜下的淨荷,不要任何粉黛的裝飾,早已讓人心動。
“不可能的。那只是她一時興起而作,她沒有想過要做名家。也只是想渴求一份自在、安寧,能做自己想做事的尋常人。”
最初學書法丹青也好,學琴棋醫術也罷,都僅僅是不想在參加宴會上,自己無一技之長,讓家人蒙羞,讓家裡因自己一事無成而丟臉。可一路下來,她卻被迫學了很多。
吳王雙手負後,昂首挺胸地看著《峰巒》。
“這幅畫,給人一種驚豔之後。帶給人濃濃的孤獨、無助感。世人只看到了山峰的高聳,卻不知高處不勝寒。那晚,我獨自去後山闖師姐妹們為我佈下的陣法。經過山頂的時候,看到附庸山人正掛著燈籠,在一棵松樹下作畫。
我就那樣,靜靜地立在他身後,他不說話。我不語。當他繪完的時候,看到了一邊的我,他說,那個夜晚是他最孤獨的夜。我說,因為你一直沒有發現我站在你身邊。他說,正因為知道有那麼一個人站在一邊。反而會覺得更孤獨。
等我闖完陣下山的時候,他還在原處,他一直等我。說要把這幅畫給我。我雖是孩子,他雖是大人,可要禮尚往來,第二次看到他的時候,我飛快地跑回去。取了朱先生的畫給他。
就這樣,我和他成了忘年之交的朋友。直到認識他三年後。因為我要和人比試,師父請他來為我指點書法,他也沒有道破我與他早就相識的事。我問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師父實情。他說,我師父最恨門下的女弟子不學無術。
在我師父眼裡,世間的絕技,就只該有幾樣,但這裡面沒有音律、書畫,更沒有詩詞歌賦。她覺得,音律會讓人墮落,書畫會讓人多愁善感,而詩詞歌賦則是玩物喪志。上山後好長一段時間,我都被勒令不許碰樂器,不能練書法丹青……”
吳王移眸,深情而專注地看著她:“你是嶺雪居士?”
她沒有回答他,而是指著《醉酒圖》,道:“這位前輩也很厲害,他最喜歡的是音律。可以這樣說,如果普天之下,他在音律大家裡自稱第二,就無人配稱第一。他以收集天下曲譜為己任,將這些收來的曲子進行整理、修改,又在雲遊之時,將曲譜贈送有緣人。
他曾與我說,真正好聽的曲子在民間,能傾訴百姓疾苦、生活的才是最動人心的。
這兩位前輩,是我見過才華最高的人。他們心裡沒有名利,沒有爭鬥,更沒權勢。知道嗎?我常常想著,要是有一天,我亦可以選擇,我願做一個和他們一樣的人,自由自在行走天下,不被世俗紛爭所擾。
可是,身為江家的女兒,肩上就有一份應該承擔的責任。”
他以為,她是女子,不用擔負什麼,更不用去面對什麼。“你……也有責任?”
“當然有。”她卻沒有說出自己的責任,是護衛江家的平安!她燦然苦笑,“我怎麼與你說這些。”望著窗外,“今晚你能平安無事地闖完全陣,而知道我在每一道機關口都設有接入房間的銅鈴,還能巧妙地避去第五隻鈴鐺,你很聰明,我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破陣高手。”
吳王笑道:“我知道,那些陣法根本不是你的全部所學,你只用了溫和陣法,是不想在府裡傷及無辜。”
素妍走到桌案,案上擺著棋盤,“身為男子,你為何不去邊關效力。”
“以我的破陣之力?”他自嘲起來,“與宇文琰相比,我遠不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