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請進。”
素妍往他的雙手看去,若不是外頭這一身還算得體的袍子,她當真要以為是山野的農夫,雙手粗糙,瞧不出是讀書人的手。
虞氏讓丫頭們移了太師椅來,賞了座。
虞茂才道:“不瞞三姐,家裡如今人多粥少,日子過得緊巴,就是建章過了三十,也和農夫一樣,得下地幹活。當年虞家在晉陽也算是世族名門,家裡的兄弟多,母親過世,父親與姨娘們吵著要庶子、嫡子同分,我和大房得的家業與庶出兄弟相比,瞧著要多出三成,實則好田好地、好店鋪都比他們搶佔了……”
當年虞氏離開晉陽時,正值虞家幾個兒子吵鬧分家的事,她還清晰地記得,自己的父親便是在母親過世後,活活被姨娘和兒子們給氣死的。
那時,她一面怨著父親早年不該納那麼多的姨娘,心裡又恨哥哥、兄弟不該為了田地鋪子吵得不可開交。再大的家業,哪裡經得住好幾個兒子來分,鬧得虞氏在晉陽城失了名聲、顏面不說,也讓旁人瞧了笑話。
死者已矣,虞氏不想再念從前的是非恩怨,見侄兒與弟弟一臉苦相,心頭微微一沉。“上回來,只忙著與弟妹敘舊,忘了問家裡的情形。”
虞茂才輕嘆一聲,“三姐也瞧見了,這是我三個不爭氣的兒子,建章有兩子兩女;建中有三子二女;建同有一子三女。”頓了一下,指著跟來的幾個孫兒,“快給你姑祖母磕頭見禮。”
一聲落,六個孫兒站成兩排,大的約有二十歲模樣,最小的只得八九歲,齊齊下拜,呼道:“侄孫兒拜見姑祖母。”
虞氏伸出手來,這些年斷了聯絡,相隔千里之遙,她還真不知道虞茂才有幾個孫子,此刻一見,也是人丁興旺。
虞茂才道:“本是要早來拜見三姐的,可聽說你們的事多,前來拜見三姐夫的權貴亦多,我們……著實不敢打擾。”
如果不是聽說,此次江舜誠回來,要給西嶺江氏的讀書後生尋出路,又給了一筆銀子修繕祠堂等諸事,虞茂才亦不會尋來。家裡人越來越多,日子卻越過越艱難,早已沒了他幼年的富貴風光。
虞氏與田嬤嬤低聲叮囑了兩句,田嬤嬤應聲去了內室,不多會兒就捧了一個托盤來,上面覆著紅綢。揭開綢皮,裡面是一排擺放整齊的封紅,虞氏向幾個虞家孫子輩的孩子招了招,幾人逐一先前。
虞氏道:“來,這是姑祖母的一片心意,裡面的東西不多,每人五十兩銀子的見面禮,好好讀書。”
年紀最小的孩子,一聽說銀子,眼睛熠熠發光,卻按捺著性子,規規矩矩地垂手立在一側。
虞茂才一臉愧色,“讓三姐破費了。今兒帶他們來,就是來拜見長輩的。大哥去了,我們這房倒算人丁興亡。建章的次子正豪倒是個爭氣的,去歲恩科,一舉過了童試、鄉試,想找三姐商量一下這孩子的出路。”
虞茂才的子孫,就正豪是他的驕傲。
虞氏聽說孃家有爭氣的子孫,忙道:“誰是正豪?”
虞正豪舉止得體地走出佇列,抱拳打千兒,“姑祖母,是我。”
長得有三分與虞茂才相似,只那眼睛就讓虞氏憶起自己的親孃來。“如今是舉人老爺了?”
虞正豪應聲“是”。
虞茂才道:“三姐,這孩子的書念得好,今年才十八,去年一連兩試,竟是順利過了。我們虞家,也就指望他光耀門楣了。對於官場上的事,我們也不懂,只得尋上門來,想請三姐給想想法子。還有二房的長子正青、次子正陽,去年也過了童試,書也念得不錯。長孫正祿兩年前就沒念書了,幫著建章打理莊稼,支撐一家子。唉……建章也是個命苦的,建章媳婦五年前就去了,留下四個孩子怪可憐的。”
虞氏還能清楚地憶起,當年她離開晉陽,建章還只是個孩子,拉著書鴻、書鯤哭著不讓他們走。就跟昨日剛發生的事一樣,而今這個最大的侄兒死了妻子,成了鰥夫,怎不讓她心疼。
上回虞茂才夫婦來見她,只說了好的,沒來得及說家裡的具體情形。
虞氏一陣揪心:“建章,真是難為你了,沒了妻子,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的……”
建章憶起亡妻,想到自己這四年過的苦日子,一聲“姑母,我不苦!”失聲痛哭起來。
虞茂才心頭髮酸,“不怕三姐笑話,弟弟我是個不會過為子孫謀劃的人,正祿快二十了,連個媳婦都不曾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