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眉又是小女孩,跟在她屁股後面喚“繡表姐”,叫得錦繡心裡暖暖的。
金烏墜,玉兔升,斗轉星移,二月十五夜,月如銀盤,普照大地,撒下一層淡淡的銀光。
素妍想到青嬤嬤回來說錦繡腿上都是傷痕,心有不忍,可已經打了,如果她再去說好,只怕錦繡會繼續鬧騰,哪怕錦繡以為她是惡老虎,她亦認了。總得讓錦繡有害怕的人,這樣錦繡才不想任意鬧騰。
繪了一陣畫,有些累了,叮囑白菲備了香湯。
輕紗縹緲若霧,帷幔肅然靜垂,香湯桶內水氣嫋嫋蒸騰,只聞水聲清脆之響。二月香湯,匯入月季、杏花花瓣,再撒上大半把澡豆,清香之中舒爽入滑,滌盡人世塵埃與汙垢。
清澈水面,只見青絲如墨散開,繚繞如一世糾結。
倏然,水聲水起,素妍破水而出,雙唇微張,空光寂寂。水流從發頂滾落,淋了滿臉,恍然是淚流滿面。
鈴鐺輕搖,傳出悅耳的低鳴。然,卻被她的破水之音掩蓋。
她將頭依在桶沿,雙目微闔,想著諸多的事:柳飛飛呈現滑胎之狀,臥床養胎,亦不知這幾日如何?
二房長子傳遠的聘禮已經置備齊全,在展顏的嫁妝上,她得補上一些。展顏是晚輩裡的嫡長孫女,她不能如對待傳遠的婚事一般不管不問。
傳遠是娶,而展顏是嫁,這是不同的。娶進門的,往後還有多的是相處機會。而展顏嫁入羅家,要隨羅思源去淮南任上。
宇文琰在樹下坐了良久,還不見人來。
往常但凡他到,她會很快出來,今日是怎了?
一時間,不由得猜測良多。
抬頭望向閣樓方向,竟未瞧見她的倩影。
心下不放心,離了樹下石桌、石凳,近了得月閣院門,定心寧思,縱身躍過院牆,站在院內,未見一人,丫頭們已經歇下,她的閨閣盈盈透出幾許燈光。
他輕聲,更輕聲地沿著樓梯上去。
上了二樓,就聽到一陣不算太大的呼嚕聲,青嬤嬤年齡大了,一睡著就會有呼聲。
他近了她的閨閣,隔著一道珠簾,卻未見她的身影:繡榻上,無人;桌案前;無人。目光落在了那道精緻的海棠刺繡屏風後。水氣氳氤,煙霧繚繞,裡面一個人影行舉輕柔,正立於屏風內用軟綢擦拭著如緞長髮。影姿傲視,肩若削,腰如束,曲線玲瓏有致,挺拔的胸脯,微翹的臀部,燭光剪出她美好的倩影。她仿若秋實飽圓潤,散發出誘人的甘美光澤。
只一眼,宇文琰隱覺身體某處不受控制,已是堅挺不由自己,一股灼熱從心底漫延、奔騰。
素妍擦著長髮的手突地停了下來,低聲喚道:“是白菲麼?要我說多少回,不用你服侍,你先歇下。”在庵堂時,她便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而後來又拜鬼谷宮門下,更學會了如何照顧好自己。
宇文琰生怕就此進去,指不定會被她如何誤會。
他們說好的,他不進她的閨閣。
小心地閃到一邊,控抑不住地偷窺著。
她取了屏風後面的肚兜、褻褲,穿在身上,伸手要取中衣,不想中衣卻自另一邊跌落地上,她隨手取了中褲。
宇文琰突地不忍離去,看她出了屏風,從地上拾起中衣。
那是一件嫩黃色的繡海棠肚兜,胸前有一隻翩翩欲飛的蝴蝶,很是生動,胸脯微微起伏,她穿上中衣,在斜襟處繫上三根系帶,這才移到窗前,繼續用軟綢絞著長髮上的水珠,近乎自言自語地道:“今晚他不來了?這都快三更了……”
宇文琰小心地到了樓下,離了院牆,故意在機關處觸及鈴鐺。
素妍尋聲望去,鈴鐺左右搖晃,傳出不算太大的清脆聲,剎是動聽。“說曹操,曹操就到。”她勾唇一笑,取了外袍又拿了件斗篷,方小心翼翼地出了院門。
月色中,一抹柔美剪影長身而立,影姿絕塵,舉止輕緩,彷彿不染半點塵埃,恍似遺世獨立的洛神。
宇文琰緩緩起身,失神地望著身披月光而至的她。“弱水,今晚……你真美。”
在離他幾步之外,她停下了腳步,又聞到滷食味道。“每次來都買這個,你也不怕我吃膩了。”
“今兒買得不多,各樣只半斤。”
她在石桌前坐下,卻見一邊放了只包袱:“那是……”
“我從琳琅筆坊訂做的各式畫筆,先生那兒送了五套,你這兒十套,還有五套我自個留下了。”
一出手就買了二十套,當真是大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