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走得很快,直到現在我看見揹著孩子走的特別塊地女人都下意識地以為那是我媽。
我那時很瘦小,一路小跑著才勉強跟上他們。
或許是我媽聽見了我的腳步和喘氣的聲音,她在村口忽然停下來,抓起路邊的石頭就要扔到我頭上。
但她沒有,她看著我,我一直在哭。
也不是哭,就是眼睛止不住流淚。我不傷心,只是害怕,害怕媽媽帶走弟弟不要我,我自己不敢睡覺。
她或許有過一點心疼吧。但是很快就惡狠狠地衝著我說:“滾回家去!死妮子!把飯做好!你想我們回去餓著肚子睡覺?”
我媽的眼睛很兇,像兩個噴火的三角形,嘴巴也耷拉著,法令紋很深,後來我給笨笨讀繪本,才知道那是外國女巫的模樣。
我媽果然帶弟弟跟著鄰村一個男人逃跑了。她也確實像個女巫,一瞬間就改變了我的生活。
我開始吃百家飯,穿百家衣。
可是我們那個村子,大家都過得艱難。沒人免費給我飯吃。我老早就會在村裡給女人縫被子,給男人摸r房,然後把他們給我的冷飯掰成一塊一塊地吊在屋頂上。因為老鼠會跟我搶。
村裡有個雞窩,我經常在那裡吃到平時吃不到的肉。
那些付不起錢的男人,有的偷家裡的雞、有的抓山裡的袍子送來給女人們當嫖資。
雞窩裡的女人大白天也不穿內衣褲,攢夠了錢就離開屯子,沒錢的女人也不愁,她們不缺吃喝,她們缺孩子。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在她們那裡表現得很乖巧,我想讓她們把我當成她們的孩子。
因為我長得白,有些男人漸漸開始往我身上動心思。
有一回,鄰村一個不太常見的老頭、拿了一隻烤熟的老鼠到我家給我吃,前提是要我給他添。
我想吃那塊肉,可是他那裡又腥又臭,我正皺著眉,正巧一個雞窩裡平日不怎麼給我說話的女人路過,她只從矮牆外看了一眼、就抓起牆邊的鐵鍁朝老頭抽了過去。
直抽的老頭扔了烤老鼠,拼了命地往外跑。
那天,我還是吃到了肉。也是從那天起,我跟著女人住進了雞窩。
在雞窩裡,我主要是給她們做飯、洗衣服,請大夫、買墮胎藥。
她們慢慢把我當成傭人、也當成孩子。
日子過得很平靜。直到年下,我在外打工的爸爸、兩手空空地回了家。
他提著砍刀、喊著我的名字來到雞窩,揚言要殺了把我帶壞的女人們。
女人們抱著手臂把他圍了起來,個個看著他只是笑。
我就藏在屋外廚房裡,捏著那把平時打柴的柴刀。我知道我不能回去,回家無非兩條路:被窮困潦倒的父親賣了,或者被他打死。
我爸後來沒有再喊我的名字了,女人們叫我出去的時候,我只看到了他的砍刀和一灘血。
一個女人把砍刀扔給我,說太鈍了,拿磨刀石磨磨。
父親去哪裡了,我從沒問過。只是從那以後,我隔三岔五總能吃到肉。
我十二歲那年,有大蓋帽來屯子裡掃黃,我連夜跟著女人們逃跑了。
幸好那是夏天,幸好女人們在褲襠裡藏了錢,我們才沒有被凍死在野外,才在城裡找到了原先離開屯子的一個女人。
現在想想那些女人也不比當時的我大幾歲,但她們像野草,飄到哪裡都能生根發芽。都能把日子過得轟轟烈烈。
我跟著她們在縣城洗腳房裡工作過。她們做技師、我做保潔。也在省城夜總會工作過,她們當陪酒女,我在後廚當童工。
我們換過很多次工作,每一次都是同一個原因:
有男人看上了我,想強迫我。
我那些“媽媽”們好像都有一個不成文約定,她們可以出去賣,卻無論如何要保住我。
直到在省城楓林晚夜總會,一個白衣白褲的大哥在後廚看見了我。
他送給我麵包、巧克力、哇哈哈、還有玫瑰花。
每天都在夜總會點臺,每次點了都叫我給他送酒。
一開始“媽媽”們想各種辦法叫我提前離開,後來有一次,他把腰裡別的手槍拿出來,抵在藉故想把我支走的一個“媽媽”太陽穴上。
我和她都嚇壞了。
我給大哥跪下,說那是我媽媽。
女人只是喊我站起來,叫我閉嘴。
後來的故事很俗套,我用初夜換了“媽媽”的命。
再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