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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甘露(四)

已準備拍落馬臀的右手,也隨著慢慢落下,輕撫在了濃密而粗獷的馬鬃上。是啊,比起兒女情長,或許這才是自己的歸宿,上天之所以給予自己這麼一個可望不可及的郡主,一定是想告訴自己,戰馬、長矛、鐵甲乃至冰與火、血與肉,才是自己真正的歸宿。

他順著黃驃馬的脊背,一遍又一遍理著粗繩般的馬鬃,猶如機械,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巡行的邏兵們一次次經過何府門前,他們都見到了坐在馬上,睜目凝思的趙當世,但是沒人敢上去問詢一二。也不知經過了幾次,直到何府前只剩下一匹孤零零的黃驃馬被拴在哪裡,他們才在心中暗想這奇怪的大都督終於進了門。

深夜,漢中城。

數盞油燈映照得室內燈火通明,兩人相對而坐,一個柳紹宗,一個則是瑞王朱常浩。

柳紹宗偷摸著看看瑞王,原本頗有福態的他,現今雙頰間竟然微有些凹陷,眼眶處暗紋遍佈,不用說也知,定是愛女蒙難給他帶來了太大的心理壓力。

“王爺……”柳紹宗籲著氣說話,深怕聲音太大,刺激到本就有些衰弱的瑞王,“這次的機會絕不能錯過。”

瑞王抬起雙眼,眼裡盡是憂愁與疲憊,卻沒說話。

“現在的局勢王爺想必也知道,略陽的官軍新敗不久,北面洪總督亦無暇南顧,他趙賊挾數萬之眾,實已穩控漢中周遭。你我再想以力奪回郡主,只怕成功之數微乎其微。”柳紹宗其實有點急,上一次眼看大功在望,卻給人攪黃了,惹了一身騷,丟功又丟人,這次一雪前恥的機會說什麼也不能放過,“彼既有和談之意,我等何不順勢而為?”言及此處,面轉憤憤,“且孫顯祖那老狗臂膀盡折,再也無法從中作梗了。”他從一早就認定,前番的失利,就是孫顯祖下的絆子。

瑞王依然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算是對柳紹宗的回應。

“趙賊的要求不算過分,錢財乃身外之物,郡主千金之軀才是最要緊的。”柳紹宗唾沫橫飛,“其中輕重,王爺必然掂量得出來。”

瑞王斂聲良久,這時方道:“你適才說,趙賊提出什麼要求?”他的聲音綿軟無力,毫無中氣可言,虛弱之態盡顯。這也怪不得他,華清自小是他的掌上明珠,他恨不得給她世間最好的一切,而且之前他一直謀劃著該給寶貝女兒找個什麼樣的如意郎君,這一場風波,算是讓他原先的美好計劃與願景,登時幻滅,心理上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這還不算,因為華清這事,他的原配夫人,華清的親生母親一病不起。瑞王崇佛不好女色,與原配感情篤深,這些時日,為了照料王妃亦是費盡了心思精力。府內外的諸多業務,也都因趙營掐斷了交通而陷入停滯乃至於危機。重重壓下,由不得他還能心廣體胖。

柳紹宗等到了重點,正正身子道:“趙賊要米糧一萬石。”他說罷,覺察到瑞王的眼皮瞬間一跳,有些擔憂,試探問了聲,“王爺,這數目……”

對倉儲鉅萬,錢糧阜如山積的瑞王來說,一萬石的糧食還是出得起的,即便這數目已經幾乎相當於江淮等地一些縣城的倉稟儲量,但為了換回心愛的女兒,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他擔心的,不是這個。

“除此之外,還有一項。”瑞王重抬眼皮,提醒柳紹宗。

柳紹宗“哦哦”兩聲,旋即說道:“趙賊說他營中有災民三千,要一併發入城中。”

“豈有此理!”剛才還是病懨懨姿態的瑞王突如其來叫起來,把柳紹宗驚呆了,“這趙賊當真是得寸進尺,什麼災民,本王看,分明是三千刁民!讓這些人進了城,我瑞藩還有安生日子過嗎?”

柳紹宗看著瑞王忿忿不平的模樣,對他的過激反應不太理解,過了小一會兒,瑞王逐漸平復下來,瞥他一眼道:“這件事,絕不能讓劉大人知道。”

聽聞“劉大人”三個字,柳紹宗的眼前立馬浮現出劉宇揚一板一眼的嚴正模樣,隨後,他猛然想通了瑞王憤怒的原因:漢中城的官儲兵糧早在數月前就已經告急,全憑著瑞王拿出府藏支援,才得以延續。所以,讓那三千人入城,實際上就是憑空給瑞王塞了三千張吃飯的嘴。瑞藩素以崇佛善布著稱,瑞王礙於名聲,不可能無動於衷任由那些人流離失所、餓死凍死,即便控制額度,長期下去,付出巨大在所難免。到那時候,瑞藩需要承受的代價,絕不僅僅是一萬石糧食可以比擬的了。

這是瑞王擔心的關鍵,瑞藩家底再厚,也無法長期供應現有的全城兵士,更別提再來三千人了。而之所以不能讓劉宇揚知道這件事,主要是怕這個悲天憫人、一身責任感的官員,會不顧一切將這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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