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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棒賊(四)

大獲山的山火在次日逐漸減小,到了晚間,又下起了小雨,明躍的火焰已經看不到,只在暗處角落尚有點點餘燼。這一燒,使大獲山西南面突兀的多出一塊焦黑地段。

羅尚文元氣大損,但撫臺那邊的壓力讓他不敢提出撤兵,又接到訊息說七盤遊擊羅文垣不久將來支援,便在兩天後再度包圍了大獲山。只不過這一次,他完全沒有了攻山奪城的雄心,而是分配兵馬,在大獲山麓下修築工事、切斷水源,控扼各條下山要道,企圖將趙營困死山上。

趙當世在前番的戰鬥中已經佔了便宜,自不可能繼續坐困山城,他傳下命令,全營收拾輜重行李、厲兵秣馬準備突圍。期間,侯大貴傷勢好轉,搖搖晃晃前來要求為前鋒,將功贖罪,趙當世看他模樣似乎連馬也騎不了,斷然拒絕,將突圍先鋒一職交給了郝搖旗。

侯大貴好生失望,耷拉著腦袋緩緩挪開,他如今已是萬般後悔,後悔自己當初的大意輕敵。若非那一時失算,讓羅尚文這宵小佔了便宜,還輪得到徐琿那廝在大獲山風光無限,這郝搖旗奪取先鋒位?

他的垂頭喪氣,趙當世都瞧在眼裡。這廝桀驁難馴,若不時常敲打,其驕慢之心必會日益滋生。在自己之下,可以有二把手,但只能是一個忠誠堅定的二把手。這侯大貴若能以此事為鑑,慢慢改善自身,那是再好不過。倘其因受些許冷落怠慢而萌生不二之心,那趙當世自忖絕不會手下留情。

這且不提,再說趙營定下突圍計劃後兩日,全軍準備妥當,正欲分兵行動,卻傳來山下官軍大亂的訊息。

趙當世與眾將立高遠眺,果見官軍西南營寨的東北面一片糜爛,一支人馬分三路攻入營中,縱火四突。又見其眾旗幟紛雜,裝束凌亂,似非正規部隊,倒極像此前見過的棒賊。

趙當世心念電轉,立刻下令全軍停止突圍準備,以後司堅守大獲城,其餘前、左、右三司以及馬軍哨都隨自己火速下山。

馬張氏原本都坐上了一輛由牛車改裝的馬車,倏遭變故,驚疑不定,站在車轅邊,怔怔地望著趙當世。

趙當世從馬車邊走過,無意間瞥見她,乃停步拱手道:“夫人勿慮,安居城中,等末將捷報!”

他外著罩甲,後披一猩紅戰袍,臨戰之際,劍眉星目,風度奪人。那馬張氏生平所見,無論官場文武還是鄉紳公子,哪個有過眼前這年輕將領般的氣度?就是廣安縣內的夫君,與之一比,也頹然失色。恍惚之下,一言不發,一雙妙目停留在趙當世堅毅似鐵的面頰上,竟是痴了。

趙當世以為她受了驚嚇,又說了兩句寬慰的話。馬張氏這才如夢方醒,側背過身,對著馬車微聲道:“妾身等候軍爺凱旋歸來。”說話間,雙頰之上,已然滾燙。

軍事緊急,趙當世並未注意她語氣有變,更看不見她此刻已然羞赧滿面,吩咐完幾個兵士好生保護馬張氏等後,疾步而去。馬張氏聽他走遠,方才慢慢轉過來,眼睛的盡頭,只捕捉到趙當世隨風飄揚紅袍的一角。她雙手捂頰,輕輕嘆了幾聲。

趙營兵馬休整兩日,勢若猛虎般衝下大獲山。羅尚文正調集軍隊抵抗東北來犯之敵,雖對趙營的趁火打劫有所準備,但畢竟元氣已傷,左支右絀,設立下的幾道防線都被突破,趙當世帶人直踹羅尚文中軍大營。

吳鳴鳳本負責西面防務,接到羅尚文命令,急匆匆地帶人趕向東面,行到半途,大彪人馬從斜裡突襲過來,徑將其部截為兩段。他扯馬大呼,但將官星散卻是無人回應,茫然中,兩支利箭破空而來,不偏不倚,正中其坐下馬頭。

那馬吃痛,原地亂蹦,吳鳴鳳受不住劇烈顛簸,滾到地上,手忙腳亂正要起身,早被刀刃逼住,只能乖乖受縛。

在兩路兵馬的衝擊下,羅尚文支撐不住,勉強殺出血路,與殘部西竄。郝搖旗殺得興起,眼見東營尚有大隊兵馬,二話不說便要接仗,幸得趙當世趕來,兩下調解,雙方才不至於動手。

這時,趙當世才瞭解到,攻打官軍東營的兵馬乃是川中巨寇爭天王袁韜的部下,而其餘兩路,則為震天王白蛟龍與逼反王劉維明。

袁韜三十左右年紀,高瘦身材,頜下留著短鬚,面板黝黑,說話帶著漢中口音。他“革命”很早,崇禎元年就追隨呼九思等在陝西起事,不過一直以來都不成氣候,而後投靠張獻忠。崇禎七年張獻忠、姚天動、黃龍等途經四川,他便留了下來,結果發展迅猛,如今已穩坐川內諸棒賊中的第一把交椅。

他活躍於川北、川東一帶,其餘棒賊大都以他馬首是瞻。數天前,奪食王王友進來到巴州通江的他老巢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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