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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青紗帳裡(07)

嘴唇乾燥,用力輾轉摩擦,

蹭得她有些發疼。

林媚沒回應,

手指緊攥著,

鼻酸眼熱。她伸手,

抵著他肩膀輕輕地一推,退開寸許,抽一下鼻子,想把那種溺在水裡一樣難受的委屈壓下去。

她低聲問:“你多久沒休息了?”

他身上一股久經風霜的氣息,

那種疲累的低氣壓旁人都能感覺得到。

“……不知道,休息過。”執行任務途中打過盹兒,

每天能小睡幾小時。

“你先睡一覺……”

她要起身,

卻又被他一把抱緊,

膝蓋跪在了他擱在地板上的那條腿上。

“……睡不著,我們聊聊。”

林媚嘆聲氣,“……那你先去洗個澡,

我幫你燒點水喝。”

在外執行任務,肯定沒有那麼便捷的衛生條件,她聞到他身上一股汗味,並不討厭,只是覺得心酸,心裡軟成一片。

陸青崖總算被她勸起來。

燈一盞一盞開啟,燈火通明的時候,

人也彷彿開始回暖。

林媚拆了前兩天買回來的一整盒牛奶,

倒入奶鍋裡,

用文火慢慢地煮。流理臺上熱水壺正在燒水,很快就沸騰。

熱好的牛奶倒入玻璃杯,擱在客廳的茶几上。

片刻,陸青崖從浴室出來。

背後的紗布拆了,連日奔波到底影響了傷口的複合,有點滲液。

大傷小傷常有,家裡備了一套藥品。陸青崖去電視機旁的櫃子裡找出了碘伏和紗布,到沙發上坐下。

林媚伸手,“我來吧。”

鑷子夾著棉球,沾了碘伏,按上去。他背上還有疤痕,深的淺的,好像掛著一背的軍功章。

“我抽支菸。”

打火石“嚓”的一聲,一蓬青霧慢慢騰起,陸青崖沉沉吸一口,忽問:“恨我嗎?”

他感覺到那清涼的棉球貼著不動了,片刻之後,她輕聲地說:“恨過。”

傷口處理完,她在沙發上挨著他坐下,把牛奶杯推到他面前,然後一樣一樣地收拾東西,鑷子、紗布、藥瓶、繃帶……

最後,把塑膠袋子一紮,停下來。

“陸青崖,我得跟你說實話……”

陸青崖一頓,他咬著煙,隔著騰起的煙霧去看她。

林媚低著頭,十指合攏在一起,很慢的去摩挲自己的指甲蓋,“……當年選擇生下言謹,是因為不得不生……”聲音艱澀,吐詞緩慢,“當時做檢查,醫生說卵巢已經出現了病變,能懷上本身就是一個奇蹟,如果拿掉了,以後我再也……”

當時事情瞞不住。

三月,他倆分手,盧巧春也發現了她懷孕的事。長這樣大,盧巧春從來沒打過她,在外逢人便誇,說我閨女可懂事省心了,我們一貫都是放養。

那天,盧巧春第一次扇了她一巴掌,收手的時候就哭了,罵她,你怎麼能這麼作踐自己!

林媚被拉著去醫院檢查,結果卻被告知不建議手術。

盧巧春氣瘋了,逼問林媚陸青崖家裡的情況,要去找人理論,但被林爸爸林樂邦攔了下來。

林樂邦說:“理論什麼理論,那種不負責的孬種,沒資格娶我閨女。”

“那怎麼辦?就這樣……被人白白佔了便宜?”

林樂邦看向林媚,“你自己決定,生還是不生?”

盧巧春氣極:“生什麼生!生了以後她還怎麼嫁人!”

“沒有生育能力一樣不好嫁人,”林樂邦像是一瞬間蒼老了十歲,長嘆一聲道,“……閨女這輩子就這一個親生孩子,是要給她送終的。”

他們是過來人,很明白傳宗接代對於傳統中國人的意義,現在意氣用事,等林媚老了,很有可能為這事後悔。長痛短痛,都是痛,可人能禁得住痛,卻不一定能禁得住後悔。

最後,他給這件事下了決定,“……生吧,我們幫著養。”

“從小到大,我爸一直寵著我,以我為榮,又給予我充分的自由,他總說,我們雖然不是大富之家,可只要是我想的,他都會盡量滿足。”林媚抬頭看向陸青崖,聲音有一種刻意而為的冷靜,“……陸青崖,不是你想的那個理由,我真的沒有那樣深情,那樣有勇氣,那時候我才二十一歲,而且我們已經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