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這位陛下真和朝野上下所評的那般,純就是愛玩兒,就是敗家?
誒對!我花大價錢造紡紗機。就是為了造不值錢的絲線,我就是錢多燒得慌,誒,沒別的,就是玩兒!
一時之間。
王應辛和周圍的人詫異地看向朱允熥。
只覺得眼前這個雖穿著龍袍也俊朗秀逸的少年,好像突然和朝廷言官以及民間百姓吐槽的那個「玩物喪志」的皇帝,重合起來了。
「陛下……微臣斗膽一言!」
沉默片刻,為首的王應辛還是忍不住出聲了。
對於他來說。
他傳承了先祖父王禎的技術和手藝,雖然隱居山林也帶著族人耕讀傳家,心中總還懷著希望和抱負,而他知道,自己的希望和抱負,只有當朝者丶當政者能襄助實現。
現在他們好不容易有了冒頭的機會。
他實在不想錯過。
他王氏一族能傳承一個幾十年,誰知道是否還能傳承下一個,下下個幾十年,再等到這麼一個機會?
不過下一刻。
他便見到面前的陛下只是輕笑了一聲,道:「賣不出好價錢,回不了本是吧?」
「朕要的就是賣不出什麼好價錢的東西。你儘管造!紡紗機,朕半個月後要看到成果;絲線,朕一個月後要看到成果。」朱允熥的語氣之中帶著一絲嚴厲和不容置喙,說罷,便直接轉身,揚長而去。
他是帝王,手握至高權柄。
只要他想要的,就是再荒唐,下面的人也得弄給他。
留下王應辛一干人等呆若木雞丶面面相覷,一時誰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麼,該做點什麼。
「賣不出好價錢的東西……半個月……一個月?」王應辛帶著一抹悵然若失的神色,跪在原地出神呢喃著朱允熥的話,說著便蹙起眉頭,腦子裡似在思索著什麼。
不應該。
他還是覺得,不應該——陛下不應該是這樣的人!
自他被從旌德縣召到應天府開始,他從來不認為朱允熥是外界傳聞那樣的「昏君」。
因為陛下曾說,要將祖父對農學的理論全國推廣,要惠澤大明百姓……陛下也曾對祖父嘔心瀝血的著作侃侃而談……
好半晌。
王應辛驟然一掃面上的頹然之色,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同時抬起頭看向朱允熥身影消失的地方,瞪大了一雙清亮的眼睛,面上露出一絲欣慰狂喜之色,彷彿老臉上的褶皺都被平復下去了好幾條。
而後伏地叩頭,朗聲道:「微臣遵旨!陛下聖明!」
話音落罷。
他顫顫巍巍站起身來。
先是深呼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恢復了平常的面色,而後才掃視了一眼在場的族人道:「趕緊去安排起來,以陛下對此事的重視,宮外的莊子應該很快就能交接到我們工業司的手上,你們儘快安排好需要留在宮裡的人手和需要挪到莊子上去的人手。」
說罷,還出言安撫了幾句:「建立咱們工業司的,是陛下,下達這道指令的,是當朝天子,居於萬人之上,所以你們不能多想也不該多想,只管照做就是,否則便是欺君,便是有負聖恩。」
他知道。
這道命令其中包含的意思,陛下沒有說,甚至還吩咐了讓錦衣衛協助秘密進行。
他若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講。
那才是死罪。
眾人聽到王應辛的話,頓時也回過神來,或是有些木然地點頭,或是稀稀拉拉應聲:「知道了……」
在這個時代,皇權的威壓始終如同思想鋼印一般,刻在絕大部分人的意識與思想之中。
隨後便都有些悵然失意地各自離去。
待眾人散去,此處便只剩下了王應辛,以及一個身材魁梧壯碩的中年男子。
王應辛沒好氣地在中年男子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臭小子,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幹活兒去?」
中年男子捂著後腦勺,面帶一絲好奇問道:「爹,陛下此舉有深意?你猜到了?」
此人正是王應辛的長子王龍山。
作為王應辛的兒子,他當然察覺出來了之前王應辛的異樣,所以此時無比好奇——反正他想不明白,陛下做這種虧本的買賣是要幹什麼。
若是對別人,王應辛肯定不會說什麼。
不過對於自己的兒子,當然還是願意透露,於是目光在周圍逡巡掃視了一圈,確定沒有其他人,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