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內,投擲聲此起彼伏。
李熙螓手執著弓箭,閉著一隻眼,蹙眉間一鬆手便聽見百步外的矢壺內一陣清脆的響聲,自然又是射中了。
丫鬟們不會拉弓,便直接徒手投擲,但百步太遠,沒一個能投的進那逼仄的瓶口,又無人敢置喙。
如今善落去了濮洲,韋妤也剛清醒過來,有四叔陪護在側,李熙螓也不便去打擾。
這不是,沒地方閒逛,只能自己找樂子。便百無聊賴的與院內丫鬟們玩起投壺。
射著射著就難免意興闌珊了,丫鬟們沒一個能與她匹敵,一人獨勝毫無鬥志也貌似沒什麼意義。
若是在木雁山莊裡,身邊的丫鬟好歹能爭持一二,如此一看,四叔這裡的丫鬟竟然一個也不如莊裡的。
想來也是,這裡的丫鬟學的照顧人的事宜比莊子裡的任何一個都熟稔,無從學得投壺射箭吹竹彈絲,無法與主人尋開心尋樂子,自然是能夠理解。
如此往復無意,便再命人生好爐置好釜,煎茶解悶。
以往煎茶可多繁瑣,但勝在有趣;入山採茶、炮製茶葉、炙茶捶碎、研磨成末……這一系列下來變成能喝的茶水便是經歷了半個月之久。
如今什麼材料都備好,不僅失去了那麼一絲自產自銷的趣味。
待三沸已是半個時辰後,桌上多隻茶盞已然盛滿了茶水。
她往茶中又加了點鹽花,以解最後的苦味,鹽花在浮沫中似雨入土消融殆盡。而後她招呼丫鬟們道:“都來趁熱喝呀,別浪費。”
說罷看著她們傻呆呆的不敢聿矩的模樣,不禁更加無聊了。
她頓住了手中的動作,似乎想起什麼。
釜中最後的茶水看起來渾濁不堪,上頭的浮沫卻也染成了深褐色,腦海中卻莫名忽然閃過那小乞兒髒汙不堪的可憐模樣。
上次給了小乞兒的金飾,不知道他有沒有用上,雖是兌現承諾要給他祖母看病,但這麼久了也沒有去看過他祖母是否病癒,又是否還在以偷盜維持生活。也不免擔憂是否會像上次他說的一樣惹得附近難民爭奪了去。
小小年紀不僅要照顧自己還得照顧祖母,為了活命,行偷搶行徑自然是被迫,用道德常理去要求一個孩童,即是苛刻。但想到四叔這裡廊房很多,養這兩個孤兒寡母應該不成問題。
說著便放下手中的茶盞,興致勃勃。
丫鬟們紛紛撩開眼皮難免一頭霧水,前一刻公主還在煎茶,後一刻就突然揚言要出府。
什麼也沒收拾,亦不讓與鹹王殿下通報,說是不要打擾他給人看病,就如是出了院門去了。
適逢王府門口有個鬼鬼祟祟的人。
李熙螓的步子停在了門內。
那人約莫三旬,身高約七尺,曲頸弓身馱著一個布袱,徘徊踟躕,時不時抬眼看向王府又低頭思索著什麼,再次抬頭就看到了一位娘子站在門檻前好整以暇的觀望著自己。
他做賊心虛似的嚇了一激靈,驚慌失措,低頭作勢要離開,卻沒幾步就頓住了腳步。
幾息之間再回頭便偽裝得一臉坦然,頷首作揖。
正想說,卻聽到小娘子先開口:“你是來尋誰的?”
他一怔,抬眼看去又垂下了眼皮,那小娘子看人似乎能將人心思看透,不免心虛:“小娘子怎知在下尋人?”
他額前有一道疤,穿過眉毛,還差那麼半寸就直達到眼皮,有那麼一些額前雜毛試圖遮擋,但根本無濟於事,囫圇遮了個空。
李熙螓皮笑肉不笑地牽了牽唇角,不願戳穿他的行徑如何明顯,遂開門見山:“你要尋誰,直言便是。”
他也發覺無所遁形,憋紅了頰,再次作揖道:“在下名喚徐八原住烏山,以行醫救人為生,此次前來是來……是來拜師學醫的!”
“拜師學醫?”李熙螓一本正經道,還以為投靠王府裡做工的親戚,遂又問,“你既以行醫救人為生,為何還要拜師學醫呢?”
他道:“徐八醫術不甚精湛,尤其不通面板之病,想有突破,所以聞名而來……”
李熙螓不想了解他的學藝,遂打斷他的話,但也猜得八九不離十,“拜誰的師?”
“鹹王殿下。”他毫不猶豫的頷首回答。
“真是可笑,原來你知道這裡是王府?在門口躊躇許久,想必你也該知道這個想法荒謬?鹹王殿下的確懂些岐黃之術,但亦是無師自學,也不吝苦心鑽研。你也買幾本醫書自學或自行嚐遍百草也行,來拜王府的師,不得無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