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州城的宵禁,從二更開始,也即晚上九點鐘。
宵禁一旦開始,除值夜打更或巡邏計程車兵之外,任何人不得外出走動,哪怕是在坊內也不行,抓住就是要直接先關起來再說的。
事實上,初更時分,各坊的四門就已經關閉三門,等宵禁開始,最後一個門也會關上,除非緊急情況,否則是不能開門的,沒能趕在二更大閉之前回去,就會連坊門都進不去,基本上就意味著你今晚要露宿街頭了——露宿街頭,就意味著你犯了宵禁,是要被抓的。
說白了就是控制嚴密。
至少在明面上,別管你仕宦之家,還是富甲一方,這個宵禁還是沒人敢犯的。所以定更之後,一般各大酒樓的客人就會陸續結束第一場了。
一部分人回家睡覺,還有一部分要接著玩第二場的,就會轉到花柳之地,繼續飲酒作樂——他們就會徹夜不歸了。
周昂與高靖的酒局,也就是在定更時分,就已經結束了。
大家說定了一些基本的東西,周昂就告辭離開,高靖則親自送到酒樓門口,目送周昂離開之後,他才上馬。
坊門已經關閉三個,周昂不得不稍微繞了點路,等他回到家的時候,母親與小妹卻依然沒睡——小妹應該是睡了,但母親一起身,她就也激靈靈醒了,揉著眼睛同母親一起出來,很快就掌上了燈。
周昂出去吃酒並不是第一次,但這次有些非同尋常的意味。
因為去之前向母親報備的時候,周昂就坦言,這次吃酒,很可能是請客的人有意請他出去做事。十有八九會是進衙門。
至於原因,周昂說很可能是父親當年的朋友在暗中運作。
但對方是誰,周昂說連他也不知道。
這是遲早要說的事情,再說了,周昂也很需要有這樣一個契機,使自己以後可以合情合理地往家裡拿更多的錢。
那當然是晚說不如早說。
這對於周蔡氏,對於周子和,對於整個周家,當然是頭等大事。
周蔡氏雖也熄了燈躺下了,卻又哪裡可能睡得著,只是和衣而臥,等著兒子回來罷了——此刻起來點了燈,她本是心裡有許多話想問,見兒子臉上紅撲撲的樣子,卻是什麼都沒問,一邊打發要周子和先去睡,一邊自去廚房,給周昂燒了些開水來,這才一家人圍著吃飯的小桌子坐下。
周昂其實並沒有喝醉,只是這個年代的酒似乎後勁兒不小,下樓時還好好的,一路走回來,吃風一潑,反倒又添了幾分醉意。
等母親和妹妹都坐下,周昂便把剛才吃酒的事情簡略一說,然後道:“我若進去,去的應該是縣祝衙門,月俸一千六百文,每旬休沐一日,另外,高縣祝雖未言明,但聽他的意思,大概是每個月都會有些津貼,但多少無常例。”
周蔡氏略有些緊張地問他:“你應下了?”
周昂道:“並沒有。我說需要回來問問母親的意思。”
周蔡氏聞言點點頭,卻又疑惑,道:“我實在是想不到,會是你父親的哪位舊交呢?按說這些年過去,就有些往日情誼,在你大兄身上也差不多用盡了。不成想,至今還有人惦記著……”
說到後面,她微微帶了些哽咽。
周昂聞言只是笑笑。
事實上……她可能一直也想不到,因為那個人根本就不存在。但周昂準備過些日子後告訴她,是陳靖世伯使的力氣。
這並非單純為了掩飾自己身上以及縣祝這個衙門存在的秘密,某種程度上來說,自己那位已經去世的父親,在母親心中的形象,應該一直都是異常高大的,既然如此,把事情推到他的身上,應當是可以讓母親收穫一些多年後的甜蜜。
雖然兒子的成就,和丈夫的成就,對於一位未亡人來說,其實無分大小,在她的生命裡,這兩樣都很重要,但兒子的成就以後還可以有許多,已經亡故的丈夫所能做的,卻大約也就剩下這一步了。
略等片刻,當週蔡氏的情緒舒緩了一些,周昂道:“若是母親同意的話,我明日還要去伯父家裡,告知他一聲。另外……”
頓了頓,他道:“為人洗衣服這件事,把手裡的活兒都交回去之後,母親就不要再做了。一來我已經可以養家,怎可讓母親還如此辛勞?二來麼……”
這是唯恐母親不答應,周昂特意加上的第二條——
“二來兒子在衙門裡行走,卻仍叫母親與幼妹每日裡忙碌,為人執賤役,說起來也叫人瞧不起兒子,不免臉上無光。”
周蔡氏猶豫好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