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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如是我聞

下午吃過飯之後,周蔡氏和周子和像過去的每一天一樣,忙忙碌碌著。

天光還早。

周昂在自己的書案上,把下午從陳氏拿回來的東西逐一開啟。

墨是上好的松煙墨,應該有過特殊的調香,不算頂級,但肯定是過去的周昂用不起的,拿起來放到鼻端輕嗅,有一種說不出的淡雅清香。

筆是上等羊毫,韌且飽滿有骨。

紙是上好的竹川紙。細膩平整潔白,甚至隱隱有些光澤。

筆墨自不必說,紙是已經統一裁好的,大約三十多厘米寬,也就是一尺八寸,長則應該是四尺八寸,估量著也就是一米欠一點兒,九十公分左右,正是時下流行的所謂“八八紙”。

數一數,那位陳靖伯父給的這一卷紙,一共是三十五張。

這是典型的要寫成長卷的做法。

一共五份《金剛經》的量,每份應用紙六張,還有五張的冗餘,是備錯的。

這種活兒就不好乾了。

如果是一張一張的小紙,寫完了合成一本書,這種活兒好乾,容錯率高,寫錯一個字,也不過浪費一張小紙,成本有限,但這種大紙,雖然可以單張寫完了再往一塊兒粘,使它連成一“卷”,但容錯率還是極大地降低了。

一不留神寫錯一個字,不但浪費一張很貴的大紙,而且前頭寫的大幾百字也隨之作廢了。與之一同浪費的,還有時間。

這麼一算,五十文抄寫一份的價格,其實也不算貴了。

心裡思量著,抽出一張紙來,再把其它的都先收好,把這張紙在書案上展開抹平,壓上鎮紙,周昂習慣性地審視著,心裡忖度著寫法。

這年頭的讀書人,毛筆是唯一的書寫工具,紙的量往這裡一擺,字數又在那裡放著,基本上就知道該把字寫到多大了。

但還是要拿手比劃著,再計算一下。

因為失誤不起。

算好了數,周昂深吸一口氣,開始研墨。

研墨的工夫,其實也是靜心的工夫——他最近幾天心裡都頗不寧靜,今天尤其覺得垂頭喪氣。他甚至不知道如果找不到那中年人來救命,自己還能活幾天。

這個時間,完全取決於狐妖何時發現自己還活著,完全不由自己掌控。

按理說,這種狀態下的人,實在是不適合做抄經這種精細活兒。

但周昂還是強迫自己靜下心來。

雕版印刷線裝本《金剛經》攤開在案頭,拿東西壓好。

提筆,舔墨。

他深吸一口氣,認真地當頭寫下——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法會因由分第一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

沒有句讀,經文不是很熟。

前後兩世,周昂都對佛學毫無研究。

如果是前世來讀,這經文肯定會覺拗口難誦,但這輩子別管文采如何,底子卻是著實深厚的,讀這經書,絲毫不覺為難。

初初開寫時,他極謹慎,看一段,默誦,然後字字斟酌落筆。

這樣去寫,速度當然極慢。

但寫著寫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逐漸沉浸到這件事情裡,在忽然的某一刻,周昂覺得自己的狀態似乎有點怪異。

好像所有的事情全都忘了,自己整個人完全都在這一件事情裡。

仍是一如剛才那般的看一段默誦一段,然後落筆,但莫名就覺得頭腦越來越清明,只匆匆一眼瞥過去,兩頁經文已是入眼,便覺已經能熟讀成誦,當即欣然落筆,字型毫無凝滯,工整且揮灑。回頭對照,一字不差。

這種狀態,相當神奇。

中間翻頁,墨水不夠了再研一些,一張紙寫罷換一張紙,都全然沒有打斷這種奇妙的節奏。

甚至寫著寫著,他隱隱約約感覺自己周身上下的所有毛孔都漸漸開啟了,就如同自己早上起來打太極拳時候的狀態,有絲絲涼氣順著周身上下所有張開的毛孔,往身體裡鑽——這不但讓他的頭腦越發清明,而且身體也異常的舒服與受用。

一直到忽然的某一刻,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周昂才忽然覺醒過來——回頭一看,卻是母親周蔡氏站在門口,說:“真要再繼續寫字,也該掌上燈再寫,這樣寫字,是要壞眼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