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坊,縣祝衙門,二堂。
本縣縣祝高靖面無表情地看著堂下皮草商人魯大員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
“……草民雖收過少說千張皮毛,卻又哪裡知道,書生竟也會騙人呢!可憐小人家有七十老母、三歲小兒,每日裡收入微薄,僅夠養家,足月所得,都盡在這一張皮子裡了。如今這皮子還哪裡敢要?賠了也就罷了,只可憐草民一家老小的性命啊,萬望縣祝老爺搭救一二!”
聽到這裡,高靖根本懶得戳破他,卻笑了笑,問:“怎麼就掛礙到你們一家老小的性命上去了?一隻死狐狸,與你們性命何干?”
魯大員聞言當即道:“那狐仙老爺都是同氣連枝的,而且生性最狠,據說曾有人意外射殺過一隻狐仙老爺,結果到後來,不但……”
實在是懶得聽他把老掉牙的傳說再講一遍,高靖直接問:“哪個郡?哪個縣?何時出的這樁案子?苦主是誰?你盡把訊息稟來,本官即刻發文,向彼處調閱卷宗。本官倒要瞧瞧,難道這世上真有狐仙?”
“呃……呃……草民都是……都是聽說的,並不知道這是……”
“不知道也敢亂說?還在官前亂說?”
“呃……草民該死!草民該死!”
“一幫鄉野村夫的無稽之談而已,竟敢拿到本官的堂上來胡說八道!一隻死狐狸,焉敢說是什麼狐仙?你這叫妖言惑眾!來呀……”
“在!”
“縣祝老爺饒命!縣祝老爺饒命……草民……草民……”魯大員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忽然想到說辭,趕緊道:“草民只是聽說這狐仙害人,故而心中恐懼,忽然想起縣祝老爺是能通鬼神的,連龍王老爺都要聽您的,您要他下雨,他便不敢不下雨,因此這便求到衙上來……”
高靖咧嘴笑了笑,咳嗽一聲,緩緩地轉了臉色,略帶些溫和地道:“你一無知小民,被人流言惶惑,倒也不足為奇,這樣吧……那隻狐狸,暫且留在本衙,你呢,回去之後不要對外亂說,但以後再遇到類似之事,只記得還是要及時來稟告本官!”
“是,是!小人記下了,那小人一家的……”
“咳……”
高靖忽然重重咳嗽一聲,頓時把魯大員的話都給梗住了。
這時,他才認真地道:“你這件案子,本官接下了!定會把那賣了狐狸與你的書生找到!”說話間,他往旁邊瞥了一眼,見那杜儀點了點頭,便一拍驚堂木,道:“退堂!”
…………
二堂之外,負責扮演另外一個角色的杜儀把話簡單一說,魯大員頓時再次嚇得臉色煞白——
“也就是說,那果然是位狐仙老爺的屍首?”
杜儀點了點頭。
魯大員下意識地抬起袖子擦擦汗,又問:“那剛才縣祝老爺說的……”
“高縣祝已經應下你了呀,這件案子,他接了!”
“哦……哦哦哦!草民明白了!草民明白了!”
“明白就好!只是,你也要曉得縣祝老爺的一片苦心,此事不宜擴散。你知道了,便知道了,萬萬不可對外胡說!若是訊息擴散出去,惹惱了縣祝老爺,這後果,你可知道?”
“我知道!知道!定不亂說!那……那狐仙的家人若是萬一跑來找草民尋仇,草民……”
杜儀聞言一笑,道:“且輪不到你呢!在你前頭,不是還有一書生?我們只要提前找到那書生,待那狐妖的族人來複仇的時候,直接一網打盡,你,和你的一家老小,不就安全了?”
“此言甚是!此言甚是!”
“那我且問你,若是再見到那把狐狸賣給你的書生,你可還能認得?”
“認得!認得!絕對認得!”
“好!明日一早,你便隨我去認人!”
…………
次日晌午時分,高靖再次來到了萬歲坊。
在坊門口下了馬,把韁繩交給守在門口的坊卒牽了去,他自己則在坊正的熱情邀請下,再次到大門口的官所內坐下。
四月中下旬的翎州府,已經有些熱,尤其晌午時候,更是已經漸漸有了些夏日感覺,縱馬過後,再來一碗熱茶一潑,更顯熱了些。
更主要的是心裡鬱燥難安。
今日一早,杜儀杜主事已經帶著那皮草商人魯大員,到坊門口辨認過,確認了他口中那賣掉狐狸的書生,正是自己昨天下午見過的那個書生。
但這只是確認了源頭,真正的根子是什麼,還有待慢慢地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