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男廁已多日無人清掃,裡面可謂騷臭難當,平時出門都要噴灑香水的凌教授險些背過氣去,因此拒絕再往內多踏一步。他勉為其難地站在盥洗池旁,難受地緊擰著眉頭。
“咱們就不能換個地方說話嗎,”金髮男人小幅扇著鼻前的空氣,直到自己勉強適應了這股汙濁味道,“仁慈醫院的監控室裡現在恐怕已空無一人,不會有咱們的影像留存。”
江河清對此好像不甚在意,笑話了他一句便向裡間走去。
“呵,你看著狂妄,其實比誰都謹慎。也是,廁所裡是絕對不會有監控的地方。所以,你是為了防備監控裝置還在自行運作,才帶我過來——”
凌凜回頭看到那人正站在小便斗前。
青年拉下了褲襠拉鍊。
流水聲。
“啊?你剛才說什麼?”
“……你這個人啊。”凌凜遠離了幾步,略帶嫌棄地避過了身。
渾身不自在,他感覺看哪裡都不合適,最後只好向上抬高了視線。
走廊天花板上,攝像頭此刻完全沒有仍在運作的跡象。
凌凜看著它,一時出神,喃喃自語般說道:
“多可怕,只是用了一點兒血,仁慈醫院上上下下就都歸他所有。”
——那白色圓形的監控機器安靜地蟄伏,一動不動,鏡頭玻璃灰濛濛的,好似罩了一層水霧,頗像那些護士失去神采的眼眸。
擰開水龍頭的嘩嘩水聲喚回了金髮男人的注意力,他這才發現江河清已走回自己背對著的盥洗池的位置。
“話說,你為什麼在這兒?”
青年衝乾淨雙手,嘴上也閒不住,好奇地問了一句。
“這話該我問你。”
“我先問的,所以你先說。”
“好吧,”金髮男人妥協,“我來看安——算了,還是叫他陰闌煦吧——受半先生所託,我代他來檢視陰闌煦的傷情。”
“嘁,我就知道。”
江河清撇了撇嘴,順手摘掉醫師帽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隨意用手指耙了耙因此變得糟亂的頭髮。
“真是你做的?”
凌凜朝青年走近一步,眉間紋路愈深,“那你今天來仁慈醫院,不會是想要陰闌煦的命吧?”
“瞧你說的,”法外惡徒聳了聳肩,“我怎麼會親自動手呢?”
“不要詭辯,所以你確實有這個打算?”
凌凜眼神犀利起來,語氣中多了一絲警告,“你不該這麼做。讓我再提醒你一遍,他已經是半先生的養子,你不能——”
“半先生!半先生!從你嘴裡能吐出點兒別的嗎!”
盥洗池前突然爆發出一聲怒吼,本就喜怒無常的青年似是被這個名號徹底激怒,竟一拳打向了面前的鏡子。玻璃爆碎,鏡上多出一抹血色,江河清卻彷彿覺得仍不解恨,反手又猛推了凌凜一把。
背脊重重撞上牆壁,金髮男人悶哼了一聲。
而後他臉邊的牆上也多出了一個拳擊的印痕。
“我跟你說過很多遍,我之所以創造出‘江河清’這個身份,就是想少聽到幾句‘半先生’!”
江河清咬著牙說道。他比凌凜高出一些,墨黑雙瞳惡狠狠地俯瞰那對琥珀眼眸,其中的瘋狂被怒火燎得更盛。
“我能怎麼辦呢,”對方卻沒有表露出一絲恐懼,直面暴怒的法外惡徒,臉上甚至還是那種拿捏精準的優雅微笑,“我是半先生的‘使者’,你難道期望能從我這裡聽到別人的口信?”
“使者是吧,告訴那個老傢伙,東埠是江河清的地盤,少來煩我!”
“我會幫你轉達,但你要先答應我,不準再動陰闌煦。”
“哼。”
凌凜微嘆了口氣,“等到半先生跟你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太遲了——你還記得他老人家上次動怒之後發生了什麼吧?”
青年的身體震了一下。
儘管他立刻以更兇惡的態度掩飾自己一瞬的動搖,他的怒氣卻還是肉眼可見得被衝散了許多。這句警告總歸起了些效果,最後江河清又在牆上打了一拳,恨恨說道:
“我頂多答應你留他一命。”
“可以,對我來說足夠了。”
這個結果已遠超自己預期的調解目標,凌凜便也退了一步。
不再提有關陰闌煦的事,軟下語氣,他輕輕握上江河清的手腕:
“好了,不鬧脾氣了,來,讓我看看有沒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