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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甚至就連沒有靈智的輝水母,也像在歡喜等候他投入自己致命的懷抱。海水泛著的白沫化作水母們並不存在的細小眼珠,正好奇又熱切地窺伺這位“伴娘”的候選,淺淺熒灰透出金光粼粼的水面,為那不凡容顏再鍍一層縹緲的光弧。

臺上無相使徒佇立,臺下諸多賓客屏息,靜待儀式遴選的結果。

只有一人決心阻止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目光投向停著的步輦,王久武準備將“灰新娘”挾作人質。

敵眾我寡,這一舉動無異於自殺。王久武自然清楚這一點,促使他作此決定的理由十分簡單:如此一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會從臺上轉移,或許貫山屏就能趁機帶著凌凜撤離。動機不甚複雜,他的計劃也是直接粗暴,只有三個步驟,“跳上步輦、把短匕橫在那個女孩頸間、厲聲喝止儀式”,魯莽衝動到完全不像出自595的頭腦。他甚至都沒考慮這會給自己帶來何種後果——不是沒考慮到,只是此刻他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考慮。

繃起身形,褐眼的青年低調穿越人群,迅速朝步輦靠近。

就在他快要摸到邊沿的時候,一直端坐的“灰新娘”忽然抬起了右手。

王久武以為自己行動暴露,心跳不由漏了一拍。但他很快發現,那個女孩似乎並非想要招來護衛。她舉至胸前的纖纖細手五指併攏,分明作出的是一個代表阻止的手勢;青年不由錯愕,“難道她也想叫停儀式?”

然而,還不等其他信徒察覺到“灰新娘”的意圖,臺上的攝燈人便朝她瞥來一眼。

那雙灰藍色的眼睛!

警告無聲,但冰冷眼神中透出的惡毒之甚,連身為旁觀者的基金會顧問都心底一顫。“灰新娘”見狀更是立刻停止動作,她的右手就好似被狂風冷酷彎折的枝杈,無助地垂落在步輦扶手之上,藏回了寬大的袖口。似是海面吹過了一陣風,籠罩她全身的那層灰紗也隨即泛起波瀾,而灰紗之下,是女孩輕顫。

這令王久武注意到了那個一直被他忽略的細節——

不斷髮號施令的攝燈人高站於臺上,卻無有一人斥她僭越;連輝公館名義上的女主人也是隨步輦停在臺下,抬首仰望著她。

——那個女孩不過是個供人觀瞻的“偶像”。

意識到這點的同時,褐眼的青年放棄了挾持“灰新娘”的計劃。

他重新望向臺上,想要尋得事情轉機,卻只聽到虛情假意的蒼老女聲不斷催促:

“亞歷山德羅先生,請吧。”

雷婭嬤嬤語氣寬和、解釋耐心,但任誰都看得出,她那笑意淺薄到甚至無法牽動麵皮上鬆弛的皺褶。“無須緊張,趟過水池即可,只要您是‘伴娘’的最佳人選,定然不會在使臣的懷抱中受傷。退一步講,請看,即便您最終落選,我們的人也會及時救您上來。”

順著攝燈人手指的方向,貫山屏抬眼看了看圍站半圈池沿的無相使徒。

他接著看了看池中熒熒爍爍的輝水母,一時不知禿裸畸形的面目與令人沉淪的劇毒,究竟哪個更為可怖。

見亞歷山德羅先生久久未動,攝燈人鼻中哼出一聲,輕輕晃了晃手裡的提燈:

“還請理解,儀式必須繼續,不管您是否準備完畢。”

她眸中閃過的寒芒即是最嚴厲的指令。先前奉上大氅的那個無相使徒不敢怠慢,立刻朝亞歷山德羅先生伸出了手,準備“幫”他“進”到池裡。

臺下突然傳來數聲驚呼。

就在那幾截枯瘦的手指將要觸到貫山屏手臂的一刻,從隊伍中後襲來一股巨力,將靠前的四五個賓客推翻倒地。踏著人群互相疊壓的背脊,一道黑影借力躍至臺上,趁勢飛起一踢。尚不待有誰看清這無禮之人的動作,勁風襲過,緊跟肉體落水,濺起白浪漣漪。

那個想推亞歷山德羅先生入水的無相使徒,已重重跌下鎏金臺凹陷的檯面。

頃刻之間,淺灰熒光洶湧而來。

美麗溫順只是水母外表的偽裝,這些柔軟輕盈的海洋生物嗜血且殘酷。如同嗅到血味的兇猛鯊魚,亦像逐風而起的遮天蜂群,輝水母們齊齊撲向入水的獵物。它們鑽進浸水溼重的長袍衣縫,觸鬚纏繞,紅痕細長可怖猶如鞭傷,很快便在人類的脆弱面板上留下道道血印。劇毒注入,灼痛蔓延,佔據大腦的甘美幻覺,甚至比灌入肺部的海水到達更早,於是,連聲慘叫都未能發出,俯臥在池中的無相使徒轉眼便沒了聲息。僅有喃喃囈語被海水淹沒,化作串串破碎的水泡。

此時又有一人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