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張小雷坐在破廟牆角,靠在柱子旁。
他拿起折耳根,塞進了嘴裡,又喝了口水酒。
還是難吃。
他皺著眉頭,將折耳根吐到一邊。
癩子頭瞧見了,他好奇道:“雷爺,吃不慣就別吃,怎麼老瞧見你吃這個?”
“不喜歡的東西,多吃幾次,總能嚥下去……”張小雷說道,“等吃習慣了,以後也是個本事。”
癩子頭噗嗤笑道:“吃不喜歡的東西,也能叫本事?”
“騙子本就是騙過自己的人。”
“我看雷爺似乎沒興趣做騙子。”
“我是沒興趣,只是生活中難免要騙人。”
“唔……”
說實話,癩子頭有時候對張小雷的話似懂非懂。
他只覺得,張小雷雖然是個活人,但有時候與死人也沒有區別。
只要與他說上幾句話,甚至覺得他是個不想活的人。
奇怪的感覺。
癩子頭在心裡嘟噥一句,隨後笑呵呵地將四個金塊放在地上:“雷爺,多虧有你出謀劃策,這四個金塊你來分吧。”
“我雖然出謀劃策,但多虧兄弟們手藝好……”張小雷輕聲道,“我拿一個,其他三個你們自己分。”
癩子頭連忙說好,隨後欲言又止。
張小雷問道:“想說什麼?”
“剛才有兄弟聽見邵飛的話……”癩子頭小聲道,“邵飛好像嘟噥著想去死,如果他真去死了,那雷爺的計劃就……”
張小雷又拿起一根折耳根放在嘴裡,他平靜道:“邵飛不會死。”
“為什麼?”
“因為他不會自殺。”
“雷爺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問,為什麼雷爺肯定他不會自殺?”
張小雷輕聲道:“蛆蟲永遠不會自己死去,它們只會趴在肉上,等肉腐爛了,再把肉一點一點吃掉。直到肉沒了,蛆蟲才會餓死。”
“雷爺的意思是……”
“邵飛是一條大蛆蟲,可邵家是一塊更大的肉……”張小雷輕笑道,“蛆蟲會停止吃腐肉麼?”
“不會。”
“那就是了。”
張小雷淡然道:“無論邵飛有多麼後悔,無論邵飛有多麼懊惱。只要這世上有他還未吸乾的血液,他就會苟延殘喘地吃下去。”
癩子頭贊同地點點頭。
賭棍,哪會這麼容易去死呢?
做賭局這些日子,他可是見過不少賭棍。
家徒四壁,他們還會賭。
賣兒賣女,他們還會賭。
沒有賭棍會了解自己的生命,除非被人逼死,否則他們永遠會讓身邊的人替自己去死。
癩子頭輕聲道:“現在邵飛輸了這麼多銀子,他會怎麼做?”
“這件事情,他絕不敢跟叔叔說,恐怕還會騙叔叔說自己已經還了錢……”張小雷平靜道,“因為他很清楚,如果自己跟叔叔坦白,到時候叔叔就會大怒,邵家都會知道。”
“他不敢承受這個後果?”
“對,他不敢。知道麼,賭棍最有趣的,就是在不賭的時候,他們將自己當好人看待。”
“怎麼說?”
“他們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欠錢,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欠了賭債,他們總想維持表面的形象……”張小雷笑道,“哪怕骨子裡已經爛了,也要裝出一副可憐人的樣子。因為求饒是他們最後的手段,明白麼?”
“不明白,求饒跟他們保持形象有什麼用?”
“一個人跟你懇求幫助的時候,他只有表面上維持得好,才會讓你同情,才會讓你相信他能改過自新。”
“懂了。”
癩子頭有些佩服地看著張小雷。
這兩年來,張小雷的蛻變是巨大的。
他親眼看著張小雷變得越來越穩重,腦子裡的點子也是越來越多。
只是……
他也親眼看著張小雷一點點墮落。
究竟是哪兒墮落。
他說不清。
只是感覺,這男人似乎每天都心情不好。
仔細想想,他似乎從來沒看張小雷發出過真心的笑。
哪怕收銀子的時候,他也只是嘴角微微翹起,但很快又恢復平靜。
唔……
他想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不想了。
反正想這些也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