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神醫之家的管氏,獨有一套外人不知的秘法、妙方,但最重要的卻是他自己的鑽營和努力。這裡邊兒有一個淺顯易懂卻常為人忽視的道理:尋常百姓,每日為生計所迫,續命餬口尚且難以做到,心緒沒有一天痛快的,偶有樂事已是天賜之福,所以,他們雖然時有煩心之事,但能夠煩到得“心病”的,卻十分罕見,即便得了“心病”,因為家境艱難,因此也不為人重視。恰恰是那些富貴閒人們,尤其是那些世家出身的宗室貴胄,自小未遇煩難,一輩子閒適、痛快,若遇較大變故,或失卻皇帝寵信,或家中出了不孝子孫,或不得鍾愛之人,往往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因此而得上“心病”,且極難治癒。管遄自少年時便志存高遠,一心只在攀附權貴、扶搖直上,所以早早洞悉了這個“富貴病”現象,於是遍查古方,又請教了族中大佬,再加上自己的超高悟性和著意用力,獨創了一套與傳統“順氣”路子大相徑庭的療法,多年來不斷完善,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近幾年,管遄經手的“心病”,幾乎都是藥到病除,從未失手過。管遄能夠普遍得到權貴宗室們的喜愛,和他治療心病的獨門秘法不無關係。
甘茲郡王的病雖重,但還沒有到不治之症的程度。他是極健壯的底子,從病倒到現在,除了日漸萎頓、食慾不振、氣息漸弱之外,身體並無非死不可的大症候。管遄認為,這一切的根由在“食慾不振”,進食若是少,精神自然委頓,如果再加上用藥不當,或者亂補,或者亂瀉,用不了一個月,氣息自然減弱,看上去就是要下世的景象。在這個時候,如果再一味“順氣”“通淤”,無異於在茫茫大海的破船上鑿了一個大洞,只會加速病人衰落、直至必死。
管遄對於醫好甘茲郡王的病,有著十足的把握。但正因如此,他才無限煩憂。因為,皇帝將他從侍奉雲昭儀和喜饒郡王的身邊調離,前來為甘茲郡王診病,是有指令的。但這個指令,讓管遄摸不著頭腦。
逄圖攸召見他時,除了要他代為慰問甘茲郡王之外,似乎不經意、又似乎是有意的,淡淡說了一句“恐怕世桓現在還死不了吧”。管遄覺得皇帝這話大有文章,但無論如何不能參透,當然也不能直接請示皇帝這句話是何意。
為此,他專門拜見並請教了丞相雒淵概。雒淵概說:“這有什麼不好解的。陛下這句話的旨意很明確啊:甘茲郡王現在還死不了。否則,也不會把你從雲昭儀和喜饒殿下身邊調離出京啊。所以,你這次去,一定要用盡畢生之所學,務必想盡一切辦法醫好甘茲郡王。”為了讓管遄更加明瞭,雒淵概專門又解釋道:“這關係到朝局。新政千頭萬緒,雖已顯現成效,但畢竟尚未穩固。現在朝局依然撲朔迷離,一切的一切,都要以‘穩’為前提。甘茲郡王若是此時薨逝了,他的幾個兒子必會大鬧、特鬧,到時候,陛下新政裡的‘推恩令’就會成眾矢之的,引發意想不到的大麻煩,進而導致新政這個大局受阻。這是陛下所不想看到的。只要甘茲郡王康復過來,這個亂局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到時候,朝廷無論是措置甘茲的家務事,還是其他的新政事務,也就從容的多。若是甘茲郡王現在就薨逝了,那可就麻煩了。朝廷裡頭,現在糊塗的人不少,亂出主意的人很多。但朝政是個大棋局,每項舉措、每個臣子都是棋子,每個棋子之間又都是相互關聯的,尋常人等哪裡能夠看得明白?你明白人,剛剛位列封疆,陛下和朝廷裡頭都在盯著你看呢,你可得一步一步都走對嘍,千萬別犯糊塗。這一次奉旨去甘茲侍疾,就是你第一次接受考驗。”
對於雒丞相的開誠佈公,管遄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