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一個銅盆接血。
任孤琴激動難耐地說道:“少夫人,國師大人的三昧真火威力如何,待會兒就能見分曉。若是連骨髓裡的毒也能逼出來,真就能稱得上神丹妙藥!”
方眾妙淡淡地應了一聲,用烈酒洗去鋒利龜殼上的血跡。
錢同山和史老太太一瞬不瞬地盯著錢天吳身上淺淺的傷口。
暗紅的血液正從傷口裡緩緩滲出,帶著一股鐵鏽的腥味。慢慢的,血液的色澤越來越深,濃得似墨,腥味之中夾雜著一絲腐臭,十分刺鼻。又過片刻,絲絲滴落的黑血已是臭不可聞,像幾百只死老鼠堆積在陰溝裡。
黛石和餘雙霜忙不迭地開啟門窗,用扇子扇風。
銅盆裡淺淺地積了一層粘稠的黑色液體。若非親眼所見,錢同山和史老太太壓根不會相信那是人血。
任孤琴搖搖頭,呢喃道:“這本就不是血,是骨髓裡的毒。是火毒和屍毒的混合物。我們的藥果然有神效!”
錢同山和史老太太高興地又哭又笑。
最難熬的時候已經過去,錢天吳竟然疲憊地睡著了。
錢同山和史老太太不敢打擾他,於是走到隔壁的廳堂,對著方辰子的靈位參拜。
國師大人三次占卜留下的法器,竟還帶著這般浩大餘威。他老人家在世的時候又是何等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錢同山看向母親,喃喃道:“我終於明白國師大人最後那幾年為何坐著輪椅了。他已經把自己的一切都掏空,奉獻給了這個人世間。”
史老太太紅著眼眶點頭,心裡複雜難言。
先帝逼死先太子,改立趙璋為太子的那一年,誰人不罵國師禍國殃民,妖星亂世?
錢同山是其中罵得最兇狠的那一個。但現在,他看著眼前這個永久沉默的靈位,心裡只剩下難以名狀的敬畏。
原來站的太高,看的太遠,旁人根本無法理解國師眼中的世界。
隔壁傳來錢天吳隱忍的哼哼聲,母子倆立刻回神,匆匆走過去檢視。
黑色毒血已經流乾,傷口處的血液變成了鮮豔的紅色。
錢天吳哼哼唧唧地說道:“師父,我感覺身體好輕。你拉著我,別讓我飄起來。”
方眾妙拉住他的手,安慰道:“你沒飄起來,你只是拔除了毒素,身體的沉痾盡數消除了而已。”
錢同山和史老太太開心地笑了。這是好現象啊!
龍圖走進來說道:“主上,我抱他去洗個澡。”
方眾妙吩咐道:“用水衝一衝就好。回來不要給他穿衣服,用被子裹著,他全身都要敷藥。”
龍圖應了一聲,扛起錢天吳就走。
錢天吳從頭到腳紅得透透的。
敷藥的事自然得由錢同山來做。他用薄薄的竹片刮取白色藥膏,均勻塗抹在兒子的面板上。
他一邊塗一邊叮囑:“天吳,你要記住,你的命是你祖師爺爺用全部道行、功德和陽壽換來的。你師父也對你有再造之恩。你若背叛師門,往後便不得好死。”
錢天吳打了個激靈,連忙保證:“爹爹,我記住了。我一輩子侍奉師父!”
錢同山覺得這話不太對勁,一時之間也找不出哪裡不對,只好點頭。
即便早有預料,此藥的不凡還是令他驚駭。骨髓裡的毒素都能涓滴不剩地逼出來,面板裡的殘毒更是不在話下。
他眼睜睜地看著白色藥膏將毒瘡裡的黃色膿水與黑褐色的毒血全部吸出,漸漸乾涸,變成一層腥臭不堪的泥膜。
錢同山輕輕揭開泥膜,驚愕萬分地看著兒子的臉。
腫脹不堪的毒瘡完全消退,只留下微微的紅印。原來兒子的長相是這樣的。
高挺的鼻子,斜飛的劍眉,一雙眼睛大而明亮,眸光像山間的泉水,清澈見底。
這張臉糅合了自己和妻子全部的優點,才十五歲就已如此俊美,長大了定然是風流倜儻的玉面郎君!
錢同山仔仔細細地看著兒子,眼裡緩緩流出兩行欣喜的淚水。
這就是自己的骨血,帶出去,誰敢提出半句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