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寸大亂。
“我不是你說的什麼公主,你汙衊我!”她急促大喊。
方眾妙伸出細長食指,輕輕點了點她的眉心,淡淡吩咐:“從此刻開始,你只能在我面前說實話。我再問你一遍,你是不是巴彥的嫡長女薩日娜公主?”
薩日娜瘋狂搖頭,嘴巴卻不受控制,“我是薩日娜公主。”
四散而逃的民眾又圍攏過來繼續探查情況,聽見這話不由議論紛紛。
“她真是蠻人細作!”
“還是個公主!”
“我們把她帶到城牆上,叫蠻軍撤離,不知可不可以?”
“不要殺她,我們開啟城門把她還給蠻軍,說不定這場仗就不用打了。”
最天真,最愚蠢的人永遠藏在民眾裡。在死亡的威脅下,不那麼愚蠢的人也會盲從於最愚蠢的計劃。
於是不斷有人吶喊:“把她交給蠻軍,換取議和!”
“是啊是啊,蠻軍不想她死便會與我們停戰!”
龍圖簡直氣笑了。這些人做什麼春秋大夢?
看見兵丁們也有人揮手響應,龍圖便笑不出來了。沒有人喜歡打仗,這是最難以違抗的人性。
薩日娜得意洋洋地笑了。
她昂起頭,輕蔑地看著方眾妙,倨傲地說道:“我父親的確是巴彥。他麾下精兵八十萬,你敢殺我嗎?你若識相便把我主動送回去,給我叔叔烏爾圖磕頭賠罪。”
方眾妙問道:“我把你送回去,再給你叔叔烏爾圖磕頭賠罪,他會放過城中數十萬百姓嗎?”
薩日娜想說會,她也怕惹惱這些人,害得自己殞命。但她的嘴巴不受控制。
“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後合,萬分譏諷地說道:“磕幾個頭就想議和,你們痴心妄想!你們殺了我們的先鋒將軍,我叔叔已經對天發誓,要屠盡西州城和石頭城所有賤民,用你們的屍體堆成世上最高的京觀,震懾大周朝廷。老人,孩子,女人,男人,我們統統不會放過!雞犬牛羊,一個不留!”
薩日娜的身體和靈魂已經撕裂。她內心叫囂著不要再說了,嘴巴卻開開合合說個不停。
她猛然想起那個詭異的面具,又想起方眾妙讓她說實話的指令,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中了巫術!
這女人竟然沒有誇大她自己的本領。她的的確確有著通曉天機,駕馭鬼神之能!這個情報對蠻族來說至關重要,必須傳遞出去!
薩日娜的眼珠子不斷亂轉,看見隱沒在人群中的某個人,心絃陡然一鬆。
與此同時,她的話令民眾的恐懼情緒迅速轉變成憤怒。當他們意識到自己絲毫沒有活命的機會時,他們唯一的選擇只能是拼命。
人人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然而反過來也可以說——死了也得拉個墊背的。
不知誰呼哧喘著粗氣,怒火熊熊地嘶吼:“孃的,蠻人果然都是畜生!跟他們拼了!”
“對,跟他們拼了!反正都是要死,殺一個扯平,殺兩個賺了!”
“老子這就回去拿柴刀,上城牆殺敵!”
“走走走,老子也去!”
恐懼到極點的時候,人總能爆發出狂猛的怒火與無窮盡的勇氣,民眾的悍勇之風已成。
薩日娜心中暗叫不好,嘴上卻還譏諷:“不管你們上去多少人,都是送死!沒有軍需補給,你們最多能撐三天。識相的就乖乖開啟城門,洗乾淨脖子,跪在路邊讓我軍砍殺。我們若是殺得痛快,還能把你們的賤種帶回草原當成牛羊蓄養。”
方眾妙似笑非笑地問:“養大了之後呢?”
薩日娜冷笑道:“養大之後自然是殺了吃肉。身體健壯的就驅趕到邊境,與你們自己的軍隊和百姓搏殺。我們不是蠻族,我們是神族,神族不能流血,死的只能是你們這些大周賤民!”
好好好,你既然這麼說,那我們只能跟你們拼到底!在場的壯年男子紛紛朝城牆跑去。就連懷裡抱著孩子的婦女也都露出殺氣騰騰的表情。
受傷的兵卒吵著鬧著要再上戰場。之前丟盔棄甲的兵卒滿臉羞愧,恨不能立殺幾個敵人宣洩自己的懊悔和憤怒。
仇恨的目光聚集在薩日娜身上,她彷彿感受到了烈焰灼燒一般的熱度。她的離間計非但沒能得逞,還被這個自稱國師的女人加以利用,振奮了民心,激發了戰意。
軍民一心之下,或許戰況會發生轉變。本來必勝的一步棋,輕輕鬆鬆就被化解。
薩日娜怨恨不甘地瞪著方眾妙,心裡卻充滿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