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幽僻的竹林。
白雲悠悠,彷彿是舞娘飄揚的水袖;翠竹高聳,彷彿是琴箏上古樸的琴絃。而雨後的陽光,便彷彿是那小酌了幾盞清酒的琴師,幾番撥弄間,挑逗的是光影如畫的婆娑,是年華似水,離人的桑田。古樂無聲,是山澗流水,是葉影光斑,是珠露華濃,勾起的不知是誰人的心絃。
竹風古道,曲徑幽潭。每當雨薇行走在其中,便都會產生出一種錯覺,恍惚間不太真切,彷彿是神界遺失的一處謎灣。
曲徑的盡頭,豁然開朗,卻是竹林深處一片不知名的花苑。
名為花苑,卻毫無半點人工修鑿的痕跡。花苑無牆,無籬,無斷,稱其為苑,也僅僅是為了和四周圍的竹林分開而已。花苑之中,一團團白色的野花相互簇擁著,怒放著,毫無節制的揮霍著它們看似無盡的生命,美得那麼驚心動魄。而原本曲折的林道,便更是化出更多的小徑,淹沒在無際的花海之間。
花叢中,野花的簇擁下,遠遠佇立著一名黑衣女子。女子背對著身,只露出花海中一抹孤憐的倩影。
望著那一抹倩影,雨薇暗自嘆了口氣。
這已經是她在寂花宮的第二個年頭了。兩年以來,她每日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來這花苑之中,為寂花宮宮主奏奏曲,彈彈琴。兩年,對於一名普通的羅剎來說也許只是彈指一瞬。可雨薇明白,這兩年對於宮主優曇華來說,卻意味著更多。
兩年間,優曇華變了。如果說兩年前優曇華還只是那名暴戾而又怨毒,願意為了自己所愛而毀滅整個世界的寂花宮宮主,現在的優曇華卻更像是一隻受了驚的,遊走在感情與理智之間,無助的野獸。
雨薇明白,能治癒優曇華的,也許只有時間。寂花宮的宮主寧願放下之前的所有,卻仍舊以一襲黑衣來紀念她曾經逝去的愛;她寧願重新幻化出寂花宮當年的榮華,卻放棄了雕欄玉砌,金羅傘蓋。最終,卻只以這樣美不勝收的竹林花苑,來掩飾心中的累累傷痕。
也許,這就是冥冥之中羅剎族的宿命吧。
想著,雨薇搖搖頭,在花苑一處空地上的石桌上,支開了一張琴。與往常不同的是,今天石桌的旁邊還擱著一隻長匣,不知作何用途。見優曇華仍舊一副自顧自修花剪草的模樣,雨薇便沒有再多問。她只是輕輕將長匣挪開了一些,便又一次將指尖撫上了琴絃。
那是雨薇自從來到幽州不滅城才習得的一首曲子,據說是由寂花宮宮主的女兒秦煙夢所譜,曲子的名字叫做《蝶夢月》。
而兩年前,自從秦煙夢從不滅城失蹤以後,雨薇便再也沒有見到過她。
想到這裡,雨薇不由得心中再是一嘆。這偌大的幽州不滅城,這花開不敗的寂花宮,除了自己這個人質以外,終究也只有優曇華孑然一人而已。
恍惚間,音律隨著指尖的撥弄,流淌在琴絃的顫動之間。那一個個的音符彷彿是一隻只輕靈的小鳥,猛地擺脫了束縛,在花與竹的空氣中自由的迴轉。
優曇華止住了手上的動作。每當此時,寂花宮的宮主都好像在屏氣凝神中努力回憶著什麼,思索著什麼。羅剎不懂音律,可她卻仍舊拼盡全力,從空氣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顫動中感受曲樂的痕跡,去參那個她也許千年都無法參透的禪。
據說,《碟夢月》這首曲本身是沒有任何感情的,空靈的曲律就好像是一個盛放靈魂的容器,原本只是虛無。但當它被演奏時,彈奏者的心緒卻會被無數倍放大,擴散開來,填充進這個容器當中。或喜,或悲,或嗔,或痴,不同的演奏者將隨不同的心境演繹出完全不同的《蝶夢月》。也正是因為如此,這首曲子也被傳為雲鼎大陸上流傳千古的傳奇。
一曲畢,優曇華的身影滯在花海之中,似乎仍舊在思索著什麼。
雨薇明白宮主喜怒無常的脾性,等奏完了曲,見優曇華仍舊沒什麼反應,這便要收拾起琴,轉身退去。
“你有心事。”
優曇華的聲音幽幽傳來,引得雨薇的身形陡的一滯。
“宮主莫笑。這寂花宮錦花翠竹,恍若仙境。薇兒靜心陪宮主於此,哪還能有什麼心事。”雨薇嘴上這麼說,卻仍舊被優曇華的本事驚得一愣。羅剎不通音律,可優曇華卻愣是能從空氣的律動中察覺出曲調的變化,進而衍生出心境的不同。天知道這幽州之主,還有什麼是做不到的。
“呵,兩年已過,若是曹家的小子走運,現在應該已經痊復了吧。”
聽優曇華這麼說,雨薇的心中便又是一驚,隨即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