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四十九聲喪鐘響起,是滅世的開端。
這人間,再無輪迴,再無日月,再無雨雪,再無寒暑,再無陰晴圓缺,再無悲歡離合。只有天地間的混沌,如歸墟雲海。
可終究有些人,窮盡自己的所有,將命運的時鐘撥轉。
於是風起,在這即將寂滅的六道里,劃下一道殤。
狂風吹散了迷霧,冷暖開始交匯,寒暑在這一刻開始交替。
龍丘城南,重霧終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狂風吹散了。日月當空,雙星黑洞所散發出的黑紅色光暈籠罩著天空。十一月是初冬的季節。當四季的年輪終於在某一刻開始轉動,一絲絲寒意終於滲進了時空。
歡燭抱著鄭乾逐漸冰冷的身體,放聲痛哭。那是她找尋了一生的答案,可她終究不知道,找尋到的那一刻是太早,還是太晚。
大軍漸漸退去,於是略顯空蕩的戰場上便剩下了一名男子。
這名男子並沒有隨大軍退去,卻只是痴愣的望著不遠處的紅衣女子,怔怔的有些出神。
他雙眼渾濁而睏倦,黢黑而沉重的眼袋彷彿隨時能將他壓進夢裡。可他卻始終不敢睡,因為他怕忘記,他怕每次睡去總會忘掉什麼,忘掉某些對於他來說刻骨銘心的東西。他似乎已經忘掉了太多太多,因為每次在恍惚中,總能看到某個似曾相識的身影。
而此刻,紅衣女子抱著男子失聲痛哭的模樣,卻讓他覺得有些似曾相識。到底在哪裡見過呢?
到底在什麼地方,同樣有一名女子這樣笑過,哭過?
怎麼就想不起來了呢?
天色暗了下來,當日月光輝相互湮滅,天空中終於飄起了小雪。男子就這麼痴傻的站著,某樣事物忽然在他的腦海中攪動。
好疼,頭好疼,什麼東西攪得他的頭好疼。
此刻,他的手中扶著一杆金黃色的長戟。於是他便用頭向戟杆重重撞過去,彷彿這樣便能緩解他撕裂般的頭痛。
記憶中,是白衣。對,是一名白衣女子。一名怎麼也想不起她長相的白衣女子。
淚水順著男子困頓的雙眼流了下來,劃過他黑沉的眼袋滴落。
哭?他為什麼會哭?那名白衣女子很重要嗎?在他夢裡無數次見到,卻在夢醒時分忘卻的,是這名白衣女子嗎?
寒風呼嘯而過,剛開始還只是細密的小雪,卻終於開始變大。鵝毛般的雪花鋪天蓋地,是漫天白翎。
終於,疼痛轉移到了胸口。那是心的位置。心好痛,痛的他站不直身。他拄著長戟佝僂了下去,跪坐在地上。在他的身後,正奔來一名全身金光閃耀的巨人。
那是一名夸父戰士,剩下八名中的一名。當所有人都開始逃亡,這名始終沒有走的人族男子終於引起了他的注意。戰士揮舞著手中的金蛇杖,向這條漏網之魚衝殺了過來。
那一天,她輕輕縷好自己的長髮,將身上的塵灰輕撣。
那一天,她朝自己相擁,笑容如春天的花兒般燦爛。
狼牙棒重重轟砸在她的背後,鮮血如殷紅的花瓣。
可她仍舊在對自己笑,彷彿這世上除他以外的所有,都只是風輕雲淡。
名叫柯雪的男子重新從地上站起,白色的長袍重新披在他清瘦的雙肩。他沒有回頭,金色的長戟呼嘯而過,迎著夸父戰士劈空襲來的金蛇杖猛格了出去。
金色的長戟在空中劃出一道完整的弧線,於是,記憶的迷霧被齊齊斬斷。
夸父戰士驚訝的看著手中的金蛇杖橫飛了出去,在空轉轉了幾個圈,轟砸在地上,眼中是無法置信的震撼。
往事如風,時光終無法停留,就好比有些事終無法做到。比如捧一束月光,摘一朵花開。
長戟轟砍在巨人的腿上,發出一聲暴鳴。巨人吃痛,口中發出一聲怪異的長喝,舉步維艱。
於是他終將時光打碎,漫天大雪裡,他看到了記憶的殘篇。
她說歲月綿長,要牢牢的牽起手,以防在時光的漩渦裡失散。
她說緣聚即是緣散,沙海中的路太過遙遠,她不想要永恆,她只要簡單的陪伴。
她說雪花真的很美,日出便融化,也是一種浪漫。
她說她寧願做一顆流星,背景是月華如水,星辰浩瀚。
長戟刺在巨人的肩上,於是巨人驚恐的看著肩上的傷口,彷彿看見了一場比滅世更可怕的災難。
可雪姬的期許,柯雪終於沒有做到。綿長的夢魘終於將他吞噬,他不睡,不醒,一次次在夢中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