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點愈發明亮,直到令他睜不開眼,他停下了步子,覺得自己的身子莫名顫抖起來,轉瞬間的激靈之後,他看見了一張蒼白的臉,自己不再站立著,而是趴倒在一個女人身邊。
女人的嘴唇一張一合好像在說些什麼,秦軻愣愣地看著一股猩紅的液體像是岩漿一樣滾燙,不斷地滲透自己的衣襟。
他一時手足無措,全身都彷彿被強大而無形的力量裹縛著一般,他甚至連一聲驚呼都無法發出。
聲音清晰了。
孃親的眼神裡帶著哀怨,卻也帶著擔憂,父親的咆哮聲在不遠處迴響,這大概是這個一輩子老實的莊稼漢第一次這樣憤怒的咆哮,如同一頭髮怒的獅子,只是不知道是對著什麼人,還是對著這片荒原。
“小豆子,快走……”秦軻終於聽清了,但他依然顫抖著想要去觸控那個蒼白的臉頰,女人的表情卻凝固了,眼裡的擔憂之色還沒有散去,瞳孔已然染上了一層暗淡的灰色。
他也看清了衣服上的血跡——原來那滾燙如岩漿般的紅色液體,是從自己孃親的身體裡翻湧出來的。
秦軻奮力地想去堵住那個血口,可他幼小的手掌根本堵不住那血泉,他慌張起來,汗珠和眼淚緊接著不受控制地滾滾而下。
忽然,一隻大手猛地握住了他的肩膀,巨大的力氣將他從孃親的懷抱中甩了出去,一直打了好幾個滾,秦軻懷裡的三張麵餅蘸著鮮血,散落在地上。
身旁模糊的聲音一齊衝進了秦軻的耳朵,震得他整個腦殼都在嗡嗡作響。
“他孃的!小兔崽子敢偷你爺爺的東西,弄死他!”粗魯的聲音來自於一個精壯的漢子,襤褸的衣衫下,手臂依然粗壯有力。
漢子周圍四五個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男人散開站著,皆是一臉猙獰地用他們手中雪亮的刀,砍向父親手中撐起的木棍。
木棍禁不住劈砍,終於斷裂,父親瘦削的身體也隨著這股力量跪倒下來,但在這樣的時候,他仍然沒有忘記衝著孩子大喊:“跑!快跑!繼續走!活下去!”
孩子滿臉黃土,艱難地從地上爬起,眼看著精壯漢子朝他這邊走來,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父親。
他好像想到了。
很多年前,他就是這樣逃跑的,磨破的腳底板帶來鈍重的疼痛,耳邊呼嘯的風和迎面而來的沙塵令他幾乎辨不清方向,但他一直沒有停下腳步,只知道不停地向前奔跑。
父親怎樣了?會不會也被那些人殺死……
這一刻,他心中只留下了一個念頭,跑。
只是,他為什麼要跑?
秦軻喘息著,腳步慢了下來,他生出了幾分疑惑,隨後這些疑惑變成了潮水一般的湍流,沖刷過他的大腦。
這不對……這不對……
這不對!
秦軻想,這一切都是個夢吧?這明明是他記憶深處的過去,現在的他已經長大,已經強大,他身懷各種絕技,他有氣血修行、他懂巽風之術、他會用七進劍——殺人。
他完全可以憑藉這些來扭轉一切,不是麼?
“這不對。”他站住了腳,轉過頭,明明跑出了那麼遠,可一轉頭的時候自己又回到了原點,父親正倒在地上,翻滾著躲避那些落下的刀光,身上卻已經傷痕累累。
當他發現秦軻折返回來,立刻急切地痛呼起來:“還回來做什麼?快跑!繼續跑!”
秦軻嘴邊一抹輕笑,隨後瘋了似的衝向那些人,一隻手往腰間摸去……
菩薩劍出,誰與爭鋒?
不過是一群山匪混蛋,身無半點修為的烏合之眾罷了……
只是他伸手去摸,卻摸了個空。
緊接著,他一頭撞在了那個精壯大漢的腿上,仰面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