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萬兩千人加上一個墨家上將軍做誘餌,看來我應該感到高興。”項楚咧嘴一笑,看上去倒是有些欣慰。
王玄微搖搖頭,否認了這個稱呼:“我已經不是上將軍。”
“是嘛。”項楚握著大戟,迎風舒展四肢,上半身裸在空氣中的精壯身體呈現出一種極致的美感,彷彿每一塊肌肉裡,都蘊含著爆裂的力量。
“所以你踏出了那一步,哪怕這一步有可能要了你的命?”經過這樣激烈的打鬥,他也終於察覺到了王玄微如今看似強大的精神境界,卻存著著致命的問題。
以王玄微的修為,如果說還不能戰勝項楚,擺在他面前的自然只剩下了那如同傳說一般的聖人境界。
縱然他學識淵博,修為了得,但要踏出那一步,也猶如黑夜裡摸著石頭過河,一步踏錯則轉瞬會墜入萬丈深淵。
只是他也清楚,這一步已是他的極限了,甚至因為這一步,他多年苦修而來的修為,可能會反過來反噬他的生命。
有生之年他大概找不到更好的契機,可惜觸控到那個傳說中的境界了。
項楚譏笑道:“你若死在這裡,今後誰會接替你的位置?孫伯靈?那個不能走路的殘廢是麼?”
“一個人是否殘,是否廢,在其心智,在其所為,而非軀體上些微的與眾不同。”王玄微似乎終於被項楚的話激發出了些許怒意,聲音微寒,“至於他會不會接替我從前的位置,那要看他自己的造化,我不必多慮,而他,也不必我去為他謀劃什麼。”
“婆婆媽媽。”項楚不耐煩地冷笑,“和你交手之前,我本以為你是天下英雄,然而如今看來,你簡直像個女人那般軟弱……不過是被罷了職位,若是想要,自己再去搶回來便是,以你的聲望,在軍中可謂一呼百應,有什麼事情做不到?不如帶著兵把那座整天只知道唧唧歪歪的稷上學宮直接剷平,把那些於朝堂無意義的人一刀殺了乾淨。甚至只要你願意,那個坐在最高位的老東西也不用多給他什麼面子,拖下來打一場便是……”
項楚的話不可謂不毒辣,即便是放在墨家這樣“無君”的國中,恐怕也得被人說成人大逆不道。
一呼百應?
王玄微是有這樣的威望不假,可他若真的帶兵把那些反對他的人盡數殺了,再去與墨家鉅子正面對決,那跟篡權謀逆又有什麼區別?
但偏生項楚的態度坦然至極,好像他所說的,不過是在路邊遇見一塊礙眼的石頭,既然礙眼,索性一腳把它踹到邊上,儘管簡潔直接到了極點,卻也直率到了極點。
王玄微聽完項楚的話語,也在心中下了一個“可敬可畏”的評價,但終究沒有說出口,只依舊平靜地回答道:“我跟你是不一樣的人。”
“哪怕這是畫地為牢?”項楚問。
“人活著,本就是在一座牢籠裡。”王玄微抬起頭,一雙眸子彷彿要穿透天際。
他深嘆一聲,悠悠地反問道:“難道不是麼?”
“即使是牢籠,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做囚犯。”項楚的聲音帶著幾分血腥和殘酷,“我生來只做刀俎,不做魚肉。”
兩人相對而立,彷彿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正如之前墨家騎兵一色純黑應對唐國神武天軍的一色純白,似乎自始至終,這天穹之下的黑白只能容得下其中一色。
但就目前的局勢而言,即使王玄微身邊的蟲後振翅欲飛,能戰勝項楚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甚至可能幾招之內,他就會落敗身死。
偏偏出乎人意料的是,項楚這回不再向前,而是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那一直躲避在一旁的黑色戰馬頓時四蹄如電,向著他狂奔而來。
“可憐。”項楚翻身上馬,最後看了他一眼,道:“抱著一棵即將沉沒的浮木,四處盡皆是一片汪洋,那個在墨家廟堂最高處坐著的老東西又會為你流下幾滴眼淚?更可憐的是,這片汪洋並非是你的理想,而是那個人的。匡扶天下?這天下……本就是弱肉強食的戰場,若有機會到山頂上去俯瞰眾生,又何必屈居於人下?”
“我本該殺你,但此時看來,你還活著,卻已成了半個死人……此戰之後,墨家依然不可能再用你,即便墨家反敗為勝,你居功甚偉,可你畢竟沒了上將軍的官職,卻又一次私自呼叫軍隊,等同於自我斷絕了墨家朝堂和那老東西對你最後的一點信任。”項楚扯動馬韁,“既然如此,索性留下你的命,假若某天你想通了再來找我,我等著與你來一場堂堂正正的較量。”
項楚胯下的戰馬似乎有些煩躁,帶著幾分不滿,鼻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