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軻微微笑了笑:“這是哪裡的話,四叔才是真正不容易的那個人。”說著,他向著城頭走了幾步,眼見城下無數屍首相互交疊,有的早已經被火油燒焦,面容痛苦殘缺,令人不忍目睹。
秦軻見過這個場景。
當年逃荒的路上,他們正好被捲入亂軍之中,無數計程車兵握著兵器,從山坡上向下衝鋒,宛若一股鐵潮。無數的喊殺聲與血肉被撕裂的聲音在山谷之中掩蓋住了烏鴉的叫聲,橫飛的血肉遮蔽了天地。
如果不是父親揹著自己,一路狂奔,最後意外地摔進戰場的壕溝,躲過了那漫天的刀光劍影,只怕他早已經死去,也不會再有後來的一切事情。
而現在,他再度憑臨戰場,發現自己對於打仗這種事情依舊充滿了厭惡之感。
手上握著菩薩劍,他一直認為自己一次次用它奪去一些人的生命,是為了保護更的多的人,為了心中的一份道義,而不是單純地為了殺死誰,為了某種**或者是恨意。
“就為了爭一個天下,要讓這麼多人去死,真的值得麼?”秦軻低聲道。
公輸察搖了搖頭,不以為然道:“孩子話,這天下一日未大一統,征戰便一日不可能停下,任何一國,放下刀兵,都只能成為他人砧板上的魚肉。墨家承前朝皇帝遺志,本就應當是天下之主,兩代鉅子披肝瀝膽,才力壓幾大諸侯,打下了如今天下第一的疆域國土,若是停下來,我們這些人百年之後,又有什麼面目去見先代鉅子?”
他又冷聲道:“不過……這一次唐國屠戮我墨家軍民數萬,若有機會,我必然親自策馬殺進唐國的國都,把那坐在椅子上的李求凰拉下來,與之決一死戰!”
“我……”秦軻張了張口,終於沒能說出一句話,對於公輸察口中所說的什麼先皇遺志,什麼天下大一統,他並不懂。
至於用什麼面目去見先人,他不置可否,這世上是否存在陰曹地府,人死之後又能不能再次相見都無從考究,畢竟至今聽到的任何關於死後世界的都過於玄妙……況且,如果真的如話本中所說那般,為何世人無論多麼艱難困苦都想要努力活著,而不是一昧求死,再去與地下的親人團聚?
不過他也知道,公輸察和他是不一樣的人,所以爭論毫無意義。
他沉默著走下城頭,著手去幫助那些仍在痛呼的傷兵們處理傷口。
雖說他並不如大夫,可在稻香村的時候,他每日給師父熬藥,也特意細讀過《百草集》,認識不少草藥,而且修行氣血之人,對人體的熟悉程度本就超過其他人,對於止血的穴位、經絡,也是信手拈來。
軍中的大夫早已經忙得不可開交,有他這樣一個人幫忙當然萬分感激,也不會多說什麼。
因為人手緊缺,不少人受了輕傷,頭上手上裹著紗布,卻還要繼續登上城頭作戰,而秦軻也十分清楚,他們之中,有不少人或許再也走不下這座城頭……
可錦州是他們唯一的生存之地,為了守住錦州,守住背後的家園,他們除了奮戰至死,再無他法。
秦軻不禁想到了守衛在北方長城之上的那群人,腦海中逐漸勾勒起蒼涼的落日餘暉映照下,他們肅穆且堅定的背影。
他們不為國,不為家,為的只是築起一座血肉之鐵壁,默默守護著他們身後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可惜,當他們與那些惡獸廝殺,命懸一線的時候,是否又能想到,自己浴血奮戰保住的那些人此刻正在為了所謂的“大義”、“一統”而攻城略地,刀劍相向……
兩個時辰之後,唐軍再度襲來。
與第一次不同,這次唐軍的勢頭更猛,數萬人的軍隊,不但攻打公輸察所在的這道城門,更同時向著東門、西門兩道城門發起了進攻。
唐軍人多勢眾,殺聲震天,盾牌反射著日光呈現出一片死亡般的炫白色,床弩不斷地放出那粗長的弩箭,目標卻已經不再是這些士兵,而是那座由四隊士兵圍住的衝車之上。
衝車外側包了一層牛皮的木板,普通箭矢落在上面根本無法穿透,只能生生卡在表面,而在唐軍齊聲呼喝的推動之下,衝車向前奔進,速度飛快。
“對準衝車!對準!”公輸察低喝著,眼見三輛衝車猶如三頭狂暴的野牛不斷地靠近,他的心也揪了起來。或許是他的呼喝起了作用,早已經緊張不已計程車卒終於射中了衝車,三支尖銳的弩箭狠狠地嵌入衝車的頂端,箭頭幾乎落到尖銳的破城錘上。
雖然這柄不足以撕開整輛衝車的外殼,然而弩箭上附著的力量卻遠比唐軍想象得要可怕,那輛衝車受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