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色,只因為他並不是一個人,在他的背後,站著一個雄踞北方,如今已經有吞食天地之象的大國——滄海。
而他肩負在身的使命,也從來不必潛藏在黑暗之中。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夏侯原地轉了一圈,蔑視地看著在場的學子,以氣血修為發出的聲音掀起了一股浪潮,強行壓住了學子們的謾罵,繼續道:“墨家國事糜爛至此,若非王玄微王將軍力挽狂瀾,以一人之力穩住了東方戰局,唐軍早已經順河直擊國都。可即便如此,而爾等卻依舊沒有幡然醒悟。還在這裡爭吵不休,吵來吵去,說到底不還是為了日後在朝堂上的地位?”
夏侯把目光再度把看向申道,笑了笑道:“申先生,我聽說你在稷上學宮以辯才聞名已經有數年,我請問你,你可有為國府行過幾份文書,踏勘過幾處山川,上奏過幾分卷宗,有沒有為那些多年苦於被權貴盤剝的百姓爭得幾分田產?在我看來,以申先生之才華,去為官哪怕做個小吏,也能為國盡事吧?”
申道陰沉著臉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夏侯又把目光放到曾輿的身上,依然在笑:“曾先生,聽說你曾四處遊學,對百姓大講禮法仁義,這些話又曾救助過幾個百姓?助他們不再貧苦,每年多攢幾鬥苞谷充飢?”
曾輿搖了搖頭,相比較申道,他反而顯得平和不少,只是遺憾地嘆息一聲:“說來慚愧,我雖然遊學過不少地方,也眼見過不少百姓疾苦,卻始終沒能有機會真正領政。”
“不是沒有機會,而是不願意吧?”夏侯的話好像一把鋒利的刀子,“曾先生自詡仲夫子得意門生,將來要做的是改變墨家的大事業,怎麼能拘泥於一縣之地?可朝堂之事,曾先生真能左右麼?若是墨家十年內依舊不得改變,那些貧苦百姓是否仍舊還得苦下去?我聽說,當年仲夫子可是當過一縣的縣令,十年辛勞,換來一縣之地的百姓衣食富足,曾先生怎麼看?”
曾輿注視著夏侯,突然雙手相交深深作揖道:“先生今日一言,如醍醐灌頂,曾輿受教,若有機會,曾輿定會不顧事之貴賤,以身作則。”
眼見曾輿這般虛心,夏侯倒是微微驚訝了一下,隨後不由得心生幾分敬佩,知道稷上學宮計程車子風流終究還沒有被如今這股風氣做催垮,恭敬地行了禮,道:“不敢當,曾先生能有此想法,是百姓之福。”
然後,他望向那群憤怒的學子們,再度提高聲音:“那麼在座的諸位,又有幾人,真正為百姓做過實事?須知,稷上學宮奉養諸位之黍米,盡皆民脂民膏,而諸位日日爭吵,又換來了什麼?”
平心而論,夏侯說得確實沒錯。
稷上學宮的學子們,其實各個都是飽學之士,然則雖然飽學,但大多未有真正在政事上歷練。
畢竟,只要是在稷上學宮登記造冊的學子,每月都可以領取一份口糧和銀錢,自然他們也不必親自下田勞作,整日樂得在學宮之中論戰而爭得名聲,好為日後的仕途打好根基。
在大多數人心裡,又何曾想過要親下窮鄉僻壤,與民同吃同睡,真正換得他們的衣食富足?
從墨家建立以來,稷上學宮中人早已經經歷數代,不少人從生到死,始終都只是在這座殿堂之中,即便是垂垂老矣,卻依舊惦記著能在稷上學宮一鳴驚人,流芳後世。
夏侯環視滿堂,隨後發出一聲冷笑:“在下看來,如今的稷上學宮乃是真正的大偽之源,養活了一群只會說不會做的飯桶,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成天只知道坐而論道,擺架子,裝清高,卻無一實惠於家國百姓。墨家拿著百姓進貢的黍米養活這麼多閒人,前方戰事焉能不敗?”
話或許是實情,但終究還是有太多人無法接受這樣尖銳的話語,短暫沉默之後的學子們謾罵潮再度響了起來,卻已經不再有人嘗試上去動手。
樓上的仲夫子望著樓下,誰也不知道他沉默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