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看我幹嗎?”秦軻左右望了望,卻發現哲別格的那根指頭依然篤定地指著自己,心中不由生出一種荒誕的感覺。
這算什麼?自己好好站在旁邊絲毫沒打算蹚這趟渾水,說是局外人也不為過,可為什麼這個哲別格偏偏就把手指指向了自己?
嗯……雖然剛剛他倒是看得挺高興的,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
因為當初秦軻隨王玄微大軍出征的路上,他親眼看見過那些唐軍對百姓做的事情……
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死於刀斧之下,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衣衫襤褸,在路上逃亡,孩子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與父母走散,不知該去往誰的懷中哭泣,飢寒交迫的人倒在路旁,望著天際的同時終於閉上眼睛只等待禿鷲來終結自己嶙峋的肉身……
深知兵災可怕的秦軻,自然厭憎那些像是野獸一般燒殺搶掠的軍士,哲別格正是這種人的代表。
他急匆匆趕回稻香村,正是擔心季叔和村民們會遇到哲別格這樣的匪類,假若他看到稻香村有了半點毀損,或是村民受到了半點傷害,恐怕他會衝冠一怒,直接抽出菩薩劍與哲別格拼個你死我活。
因此當他見到哲別格即將被曹孟當成那隻儆猴的雞來處置的時候,自然是喜聞樂見,甚至差點笑出聲來。
不過因為這件事情,秦軻倒是對曹孟這個滄海國主多了幾分敬意,敢於把刀刃對他人的人很多,但有幾個人真正敢於把刀刃對向自己的?世人都說曹孟是北方一頭嗜血兇猛的虎,可這頭老虎卻肯為了那些遭受傷害的百姓,寧肯折損自己的一員大將。
或許他的目的並不十分純粹,有幾分是為了壓制整個軍中那些蠻人們逐漸散漫的風氣,至少相比較這世上許多放任不在乎的權貴,已經好了太多。
但問題是,這些事情跟他其實毫無關聯,他在旁邊扮演的只不過是個旁觀者的角色,怎麼就被捲了進來?
其實不止是秦軻有些發懵,在場的曹孟、劉德、關長羽等人都有些始料未及。
他們原本以為哲別格最後提出的要求只是想要一個有尊嚴的死法,但沒有想到哲別格竟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粗獷,反而顯得有些狡猾。
蠻人信奉天賜神力,決鬥這項傳統在草原上流傳了千年,早已經成了蠻人一項不成文的規矩。
在草原上,若是有兩個男人同時愛上一個女人,兩廂爭執不下,最後便會用決鬥的方式來決定這個女人的歸屬。
勝者,自然是抱得美人歸,而敗者,被眾人恥笑事小,有的或許會在決鬥中直接丟了性命。
但是哲別格所說的決鬥,卻不是這種一爭高下的決鬥,而是面對重大刑罰的一種生死決鬥。
蠻人認為,擁有至上力量的勇士都是受到長生天庇佑的神子,而他們的主君,更是神子中最為強大的那個,主君認為下屬有罪當殺,而下屬存有異議的情況下,可以選擇一名部族中與之體格修為相近的勇士,兩者公開廝殺一場。
同樣是天賦神力的勇士,若有罪者沒能從廝殺中生還,證明長生天已經不再護佑他,他的罪孽確鑿,但因為他臨死前依然是個不屈的勇士,他的家人便可以不予追究罪責。
鮮有出現有罪者戰勝的對決場面,一旦出現,那麼證明長生天也認同他的勇敢,他的力量猶存,即便是主君一意孤行想要責罰,也不能殺死他,只能將其流放到領土之外,給他一把刀,一袋烈酒,讓他自生自滅。
這樣的方式看在中原人的眼裡,十分野蠻並且無理,可這的確是一項神聖不可侵犯的蠻人法則,長長久久地流傳了下來。
哲別格賭的,自然是能從決鬥之中勝出,留得一條性命,如此一來,不論是曹孟,還是乞顏部的汗王塔木真,都不能再對他下殺手,他的家人,也得以保全。
“呵……呵呵呵……”曹孟笑得極其狂放,引得關長羽和劉德也跟著笑了起來。
曹孟抬眼看著哲別格,無奈地搖搖頭道:“無怪當初塔木真稱你是草原上的野狐,看來孤一直以來把你看作雄鷹是高看了你,你呀,果然奸猾……”
“多謝國主誇獎。”哲別格的中原話其實並不太好,有時候不是每一句話都能領會每個詞的意思,乍一聽曹孟說他奸猾,又帶著笑意,便以為曹孟的“奸猾”一詞是在誇獎他,不禁露出幾分陰謀得逞的笑容道:“國主英明神武,應該不會收回自己剛剛的話吧?如若國主不尊長生天,不守信,傳到草原上只怕幾大部族都會看不起國主了。”
曹孟的笑聲未止,依舊是搖著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