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要師傅兌現承諾。”
那男人挑唇,慢慢地走向他:“師傅不會忘記曾經如何答應徒弟的吧?”
“你先下去。”
穆雲漢讓小廝退下,然後放下手中的賬冊:“我答應你的,都已經為你做到了,即使還未做到,也已經鋪好了路,此生都不再踏入宮門王府半步,否則就死無葬身之地,所以……”
那人說著放開對他的束縛,甚至還愛憐地在他長髮上撫摸一下,然後帶著誇張的嘲弄,慢慢悠悠地說道:“所以徒弟就是要您兌現承諾的。”
穆雲漢斂眸,面目上仍舊是如沐春風的溫和笑容:“我何時踏進過宮門王府了?”
“如意票號是玟王妃開的,背後是玟王府,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師傅也要抵賴嗎?”
那人湊近他,呼吸撲在他的臉上,穆雲漢一動不動,甚至臉上的表情都沒有換,只是心裡卻有些異樣,曾經那個還沒有他高的少年,如今長得也比他高了,果然歲月催人。
“所以……世子爺今日是來取為師性命的嗎?”
穆雲漢說得風輕雲淡,那人卻驟然地冷下臉來:“你寧願幫那個不得寵的玟王打理這個狗屁票號,都不願意留在我身邊幫我,穆雲漢向來重視承諾,當日發誓,如今違背,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當日發誓,若此生再踏入宮門王府半步,必將死無葬身之地,我對天,對地發誓,若有違背,自然有天地公斷,何須世子爺操心。”
“你既如此說,就是不怕報應了?”
“報應?”
穆雲漢挑眉,衝著他淡笑一聲,神情高傲得有些自負:“我穆雲漢通奇門遁甲之術,曉偷天換日之法,什麼報應能奈何得了我?要不然我如何能在當年讓靖北王世子安彥辰從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一路坐到世子之位,如今更是把持整個靖北王府,連當今的靖北王都形同虛設。”
穆雲漢幽幽地嘆了口氣,抬眼欣賞著那人陰沉的臉,促狹地笑了聲,懶洋洋地說道:“要說報應啊,也應該是當初那些枉死在靖北王府的冤魂來報復我,比如說,世子爺親生嫡長大哥就是我親自去殺的,再比如,現在已經瘋癲的靖北王王妃就是因為被我灌下毒藥而瘋的,這麼多報應等著我,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可見我命由我不由天,老天爺都奈何不了我,世子爺又何必為難我呢?”
穆雲漢微笑著,最後幾個字說得九曲百轉,似乎極盡纏綿,卻又如同青燈古佛般萬籟俱寂。
安彥辰剛才還鎮定自若,恍若神助,如今卻不受控制地渾身顫抖,雙拳緊握,只因為眼前這個人,無論多少年過去,無論他是否大權在握,在他面前,永遠都被他控制著喜怒。
我命由我不由天……
記得許多年前的冬天,他在靖北王府受盡欺凌,除夕大雪,所有人都在屋子裡暖和地過年,只有他一個人被遺忘,站在雪地裡飢寒交迫,是這個人走到他面前,脫下身上的貂裘裹在他身上,然後告訴他,沒有誰是天生尊貴,也沒有誰是天生卑賤,如果他想,命數他都可以為自己扭轉,還說,只要穆雲漢在,命就由他自己,不由天。
從此以後,靖北王府那個不受寵的私生子安彥辰,一路扶搖直上,最後竟然坐上了世子之位,可只有少數的人知道,這一切都因為有神算穆雲漢在身邊,而當靖北王重病,世子把持政權,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這位帝王師神算穆雲漢卻不聲不響地消失了,有人說如今安彥辰大勢已成,迫不及待地殺掉了穆雲漢,也有人說穆雲漢逃到長安去了,只有安彥辰自己知道,是穆雲漢自己要走的,是穆雲漢拋棄了他。
……
六月中旬,在太子離朝,經過月餘休息的玟王也終於不情不願地上了朝,朝堂之上基本沒什麼別的事,也就是太子日日遞上來有關江南水患的摺子,都是些報喜之言,不值得一提,倒是如今炙手可熱的紜小王爺的親事正式地提上了日程,皇上和皇后都非常在意,皇帝憐其幼年喪父,特意著皇后好生辦理此事。
皇后本就對這個長孫很是愛憐,大兒子又早夭,如今楚衡親事她恨不得極盡奢華才好,就讓長安公侯宗室家裡有待嫁女兒的全部遞進畫像來,還請了諸位皇子妃和明王妃進宮一起商量,那陣仗堪比太子選妃了。
原本顧攸寧皇后不打算讓他來的,就說他是男子不便在後宮多待,可是又覺得如今諸位皇子妃都在,連太子妃都來了,不叫上他讓人覺得皇后好像不待見玟王似的,傳到皇帝耳朵裡,不免落下苛待繼子之嫌,所以也讓人把顧攸寧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