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無聲地判定著數額,招待舔舔嘴唇,探手滑摸過去。朱諾伸出一條胳膊,撐到桌臺上,恰好隔在他的手與鈔票之間。
夜店招待只好眯起眼睛,慢吞吞站直了身體:
“我去給你們叫經理來。”
紙鈔收進手裡,他扭頭就走。很快,舞池對面傳來蹬踏樓梯的聲響。
經理是個中年謝頂的男人,看起來文質彬彬,還離著數步之遙,已經開口恭順地說:
“我們的營業時間是晚上七點到凌晨五點。”
布萊登沒吭聲,等他來到面前站定,才慢吞吞問道:
“知道特里斯坦議員麼?”
“……”
經理神態從容,目光穩定,“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們能在這片地方做些小生意,全虧了他。”
布萊登歪頭,和對方視線相交,“他是我爸爸。”
彷彿到此刻終於真正認出他來,經理審視的眼神明顯發生變化。
“……布萊登?”
經理感嘆道,抬手按了一按他的肩,“你變化真大……有多少年沒見了?我聽說你爸爸送你去了軍校,封閉式訓練……”
“就算是吧。”
布萊登模糊帶過,轉而說,“有點急事,我必須得知道那次鳳凰城橄欖球隊在這兒發生了什麼。你能幫忙麼?”
“說老實話,時間太久,我也記不太清了。”
經理擅長察言觀色,也不多過問緣由,“好像是因為一件小事,雙方都喝醉了,隨便一句粗口就能讓他們廝打起來。有個我們的保安還被打瞎了一隻眼睛……”
他囁嚅半晌,微張著嘴,再沒能漏出半個音。
朱諾這時參與進對話,省略了不必要的客套寒暄,直接切入主題:“接警的是什麼樣的警員,你還記不記得?”
經理迅速看她一眼,馬上回答:“我當時在忙著安撫顧客,沒有和他們交涉太多。”
他行為舉止自然,不露刻意端倪,看不出有所保留的痕跡。
經理頭頂半禿的部分油亮泛光,在那上方高懸著的,是一個外露的攝像頭。
“當時的監控還留著麼?”她問。
經理啼笑皆非:
“哪家夜店的監控會儲存這麼多年?我們半年後清空一次記錄,很遺憾,徹底找不回來了。”
朱諾點點頭,嘴唇抿成一線,眼中是思量的神色。
片刻之後又問:
“剛才你說的,瞎了一隻眼的保安,他是不是全程都在場?”
“是。他的眼睛被刺傷以後,場面總算控制住了。好像警車把帶頭鬧事的拘走的時候,救護車還沒趕過來……”
“對這個被拘捕的人,你還有印象麼?”
見他沉吟半天也拎不出頭緒,朱諾只好放棄追問。
“……算了。”
她轉而說道,“給我那個保安的地址和聯絡方式吧。”
朱諾步速太快,又格外沉默,布萊登剛跟經理閒聊了幾句,轉眼就找不見她的人影。推門出了夜店,好不容易從後面追上她,布萊登已經有些出汗,喘著氣和她並肩而行:
“事情過去太久,你確定他還能回憶清楚?”
朱諾沒有看他。
“如果你也在一次鬥毆裡瞎了一隻眼。”
她平淡地說,“你會不會一直記得?”
“我一直記得。”
遇事的保安粗聲惡氣,連捶了兩下大腿,憤懣又埋怨地嚷道,“一邊是學生,一邊是常客,老闆讓我們勸架,我就衝過去想攔下帶頭鬧事的醉鬼……”
他中等個頭,腰桿肥闊,坐下後雙腿分得很開,全身都可以窺見當年莽撞的粗魯。軟塌眼皮底下,他用一隻眼睛仔仔細細打量他們,另一隻渾濁不堪,仔細看進去似乎有液體流動,像是一碗黏濡腥淡的、被打散的雞蛋。
他的語聲一直不停不歇,嘀嘀咕咕往下說:
“……誰能想到那個婊子養的混蛋把玻璃酒瓶砸碎,直接往我眼睛上扎。因為這個,他進去蹲了一天,後來有律師來聯絡我,要給我一大筆錢,條件是不提起訴訟。”
保安隨手掀起睡衣,撓了撓滾圓的肚子,面板鬆鬆垂疊,在手指揉搓下晃動著波紋,“有了那麼多錢,我下半輩子就不用工作了。”
朱諾問他:
“攻擊你的人長什麼樣?”
他惡狠狠啐了一口:
“金頭髮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