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萊的手指很長,掌骨單薄,按在喬治肩上,輕如一片雲霧,“以後也別叫我失望。”
喬治無法開口,甚至連呼吸也不敢發出聲響,只能不斷點頭。
等到弗萊厭倦地擺擺手,他才得以走出閣樓。腳步越來越快,灌進肺葉冷風像是在燃燒,灼得他全身苦辣陣痛。他大口喘著氣,徑自衝出姐妹會的別墅。
弗萊雙腿交疊,單手撐著下巴,透過斜面玻璃窗凝望室外。
從他的高度和視角,能依稀看見喬治跌跌撞撞的身形,在日頭下踩著自己的影子。
背後壓上一團柔軟的呼吸。
紅裙袖角搖盪在視野邊緣,弗萊心神稍動,表面上卻聲色不變。
菲奧娜屈卷著手指,撓搔他鼓熱的喉結。順沿他目光望下去,看到喬治,她微微皺眉:
“他真脆弱。”
“誰都經歷過一時的迷茫。”
她的碰觸瑣碎落在頸間,弗萊眼下晃動著一截脆白手腕。
咽喉驀地騰起緊燙,表面上依舊閒定安然,不主動予以回應:“我希望他最終能從這件事裡感受到樂趣。要不然……就太可惜了。”
他說話時聲帶震顫,隔過薄細一頁面板,傳遞到她的指尖。
“你經歷過麼?一時的迷茫。”菲奧娜問。嘴唇皺起來,眼睛卻在笑著。
而弗萊牽著唇角,眼神無動於衷。
“我忘了。”
她鬆開摟住他脖頸的手。
“我知道你從來不會迷茫。你一直都那麼貪玩……有時候還會玩得有點過火。”
撫摸著他嶙峋突起的肩胛骨形,她彎腰俯身,下頜溫順地擱到他肩上,“結果現在你有了喬治,我沒了林賽。”
“誰叫她向我提到她妹妹的死。那女孩叫羅拉……還是羅琳。已經是四五年前的事兒了。”
他的嗓音像平整熨帖的絨面,被摺疊出長久的褶皺紋路,“我不喜歡別人翻起陳年舊事。”
“你做的都對。我真喜歡她們在你面前哭叫的樣子,賞心悅目極了。”
舌尖意有所指,輕舔了一口下唇,菲奧娜神情愉悅,轉而問道,“朱諾怎麼樣?我想讓她接替林賽的位置,替我做事。”
“如果她能把菲恩帶回來……”
一個微妙的停頓過後,弗萊加重語氣,眼色緊跟著偏暗下來,“他是家人。”
“我可以讓她試試。這種貪財的窮車手,還是個負債累累的賭徒……誰叫菲恩喜歡她呢。”
菲奧娜輕聲咕噥著,氣息在他頰邊浮動,偏側過臉去親吻他的耳垂。愈發感到他整個人就像一塊巖冰,每一處肌理都泛著涼膩,鮮淨而透明。
滿身血汙的劊子手不該擁有這樣純白的體膚。
將他的頭扳轉向自己,菲口中呵著熱汽,在他唇上蒸出淡淡的暈紅。
收指握住滑木扶手,弗萊閉攏雙目,掩去某種痛苦殘留的痕跡。
“不行。”
他願意放棄一切,換取親吻她嘴唇的權利。
可是他又重複了一遍:“菲……不行。”
她迅速抽手離身,背對著他走出幾步。
視窗投進一小塊梭形的光,照落到她微微拱起的腳面上,像粒沙塵激起癢。
“我們是家人,對麼?”
弗萊看不到她的臉。
朱諾看到了路德維希的臉。
這張臉凝固在典獄長辦公桌的後方,還是一貫善於發號施令的模樣。有時候朱諾分不清這究竟是他自我真實的性情表徵,抑或只是作為典獄長身份的一重必要偽裝。
他腰背挺直,沉靜地注視她:
“你按照我說的換掉了車牌麼?”
說著,十指相互疊合。朱諾注意到他沒戴手套,瘦削的骨節分明外突,青藍血管在蒼白面板下滾動。
“我還戴上了圍巾和口罩。”
朱諾從衣兜裡抽出口罩的一角給他看,“進來的時候脫下了,沒問題吧。”
“只要進了監獄的大門,你就是安全的。”
他肯定地說,“勞森採用封閉網路管理,菲尼克斯的手伸不到這裡來。”
話音未落,他已抬起左手,打亮側方的投影牆。
牆面浮現林賽雙目緊閉的照片。從氣色判斷,可能是一張屍檢圖。
他敲擊鍵盤,照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影片的截圖。顏色灰淡,影象模糊。
朱諾喉頭一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