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山爐升起縷縷青煙。
香灰燃盡,遮掩不住濃重的藥味。推開窗,清風送來鳥啼蟬鳴聲,驅散了些許藥氣。
顧長然端著藥碗走了進來。
徐寧躺在貴妃榻上,雙目緊閉,不知夢到了什麼,眼角沁出了一點淚珠,口中呢喃。
“不、不要……”
“救命!”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水光瀲灩,活像是被驚嚇到了小鹿,一見到顧長然,緊繃著的肩膀這才鬆懈了下來:“……長然哥。”
顧長然:“又做噩夢了?”
徐寧下意識點了點頭,又解釋道:“沒有,我只是……”
顧長然溫和道:“沒事,我知道你受了驚嚇。”他將少年扶起,只覺得手上觸感纖瘦柔弱,風一吹就會倒,心中頓時生出了萬般憐惜,“喝了藥,就會好了。”
徐寧低頭一看,藥汁濃黑,一看就苦澀要人命。
端著碗,淺嘗一口,細長的眉頭就打起了結。
顧長然從袖口取出一枚蜜餞:“吃了就不會苦了。”
徐寧含著蜜餞,待到口中的酸澀味稍稍散去,才慢慢說道:“長然哥,我想,肯定是有什麼誤會。”
顧長然的動作一頓:“能有什麼誤會?當時我看得分明。”
徐寧幫忙辯解:“饒師兄不是故意傷我的。”
顧長然沉默不語。
如果可以,他是想站在饒春白那一邊。
只是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他分明就是看見饒春白持劍相向,殺意不似作偽。
就算他與饒春白的關係非同尋常,也不好假裝沒看見。
徐寧還在細聲解釋:“如果饒師兄要殺我,當日何必救我,還為了救我受了這般的傷……”他盈盈抬起眉頭,滿是為人著想,“不要為了我,傷了你們之間的情分。”
顧長然瞭然:“你的心意,我懂的。只是……春白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徐寧暗示道:“或許是發生了什麼事,饒師兄才會變成這樣的。”
顧長然沉吟片刻:“也是,自從他傷了臉後,確實是有些變化。”他含糊道,“或許回了一心宗,等治好了傷,就會好了。”
說罷,他起身叮囑,“你好好喝藥,我去和他談談。”
*
一牆之隔。
房間裡充斥著濃郁的血腥味。
饒春白解下外袍,露出半截肩膀。
在山洞中,情景變幻莫測,他一時不備,又被魔蛇傷了去。此時傷口處血肉翻湧,魔氣在其中竄動,白骨森森,隱約有擴散之勢。
他咬住一疊白布,鋒利的劍氣落下,將被魔氣沾染的血肉削去。一落在地上,就聽見“滋滋”聲響,化作了一團黑血。
這應當疼痛直極,但饒春白臉色如常,除卻有些失血,看不出任何的異常。
倒是小黑著急得不行,在地上轉圈圈,想要幫忙,卻什麼都幫不上,只能沮喪地盤成了一團。
饒春白的嗓音有些啞:“沒什麼事。”
小黑動了動尾巴,金色的豎瞳流露出人性化的情緒,焦急、關切,恨不得以身相替。
饒春白沒有說謊。
這點傷,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
他自小便知,擁有越大的能力,就要承擔旁人所不能承擔的責任。
身為一心宗的大師兄,除魔衛道,保護同門,自然是義不容辭。
所有人都對此習以為常。
包括他自己。
小黑顯然沒有被安慰到,尾巴一下又一下的拍著地面,突然動作一頓,像是發現了門外有什麼異樣,閃身躲到了角落裡。
饒春白剛拉好衣服,就聽見門被推開。
“吱嘎”一聲。
顧長然一點也沒見外,連門都沒都敲,就走了進來。
一進來,什麼話都沒說,先看了一眼饒春白的臉。
右側半張臉,還是如之前那般傷痕累累,在魔氣的侵蝕下,甚至傷疤變得越發得明顯。
顧長然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不敢多看,一開口就是:“阿寧受了驚嚇,我方才過去,還看他被夢魘纏身,不得安眠。”他頓了頓,“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不知是不是舊疾作祟,饒春白的頭又有些疼了,強忍著疼意,說道:“徐寧不是毫無嫌疑……”
話還沒說完,就被顧長然打斷:“阿寧只是一個凡人,能有什麼嫌疑?難不成,他還能和魔蛇一同狼狽為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