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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法令是:從今天起,以本人宣誓就職鎮長儀式的結束為開始,嚴禁任何人,以任何名義,翻越玫瑰園的籬笆。”

“他說什麼?”一口氣喝乾了一杯酒的蘿蔔,回過頭來,狐疑不定的看著我的父親肉豆蔻。“我有沒有聽錯?”

夏日午間,最後的玫瑰園(4)

“他說,不允許翻越玫瑰園的籬笆。”我的父親說。

“我開始喜歡這個胖老頭了。”蘿蔔說。“他很會開玩笑。雖然他說話的方式像個令人不快的國王。”

完全理解這一項法令花了很長很長時間。直到他,我的父親,以及全鎮居民明白這項法令並非玩笑,而且開始咀嚼到其中意義的時候,已是多年以後。而那一天瀰漫全鎮的玫瑰花香,以及每個人紐扣孔中所插的那朵,由鎮長贈送的玫瑰花,無意間成為了記憶的註腳。像一首詩歌的尾韻。餘韻飄蕩。

回到那個作為春天而言略為炎熱的上午。鎮長的發言沒有比他在鎮政府門前擺放的七個酒桶獲得更大的反響。在鎮長頒佈完法令後略帶尷尬的擦拭頭上汗珠的時間裡,居民們面面相覷,尋找著一個可效法的物件,以便應付這沉悶無聊的場面。軍人們的眼珠像鷹隼一樣執著的望著遠方。那些被拴起來的牛們聽天由命的搖著頭。雞、鴨和豬在街頭肆無忌憚的走來走去。這是特殊的一天。玫瑰花香如此濃郁,以至於那些家禽們平時令人難以忍受的騷臭,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玫瑰花香氤氳的時序如此之長,以至於讓人覺得這將成為世界自然的一部分,一如大海的蔚藍色,流雲的白色。爬在門楣上的小子,將短笛湊到了嘴邊。

一首拙劣的讚頌春天的曲子被斷斷續續的吹奏了出來。彷彿是一個放鬆的訊號,我的父親可以聽到鎮上所有的人都“籲”的一聲長嘆。接著,大家開始例行公事的拍巴掌。鎮長為自己的發言獲得如此的推重激動得滿臉發紅。他模仿某位前政治領袖的姿態對大家揮動右手。“今天將是狂歡的一天。”他說。“我們將開始文明、秩序、繁榮的生活。新政府的軍隊、法律將為大家帶來前所未有的便利,為大家的生活帶來財富和榮耀。在下午二點之前,大家可以盡情的享受這兒的美酒和美食。因為下午二點,我將在海灘上,舉行莊嚴的婚禮。”

“他說話的方式不只像個國王了。他簡直像個皇帝。”辣椒的父親說。

“有區別嗎?”我的父親問。

“有。”蘿蔔說。“國王講話的時候還顧慮到上帝的存在。皇帝本身就是至高無上的。他無須顧慮到上帝。”

我的父親眼看著鎮政府的影子在沙地上越來越短,太陽終於到達頭頂。為了驅散炎熱,他把襯衣紐扣解開了,玫瑰花掉落在地上。他將玫瑰花撿了起來,重新插到紐扣孔中。掉落的兩片花瓣,他將它們塞到了自己靠近心臟的襯衣口袋裡。接著,他又走了一步錯棋。他望到了遠方的大海。浩蕩的藍色和白色錯雜著關於永恆的概念。海灘上,那張被鋪展開的巨大紫色地毯上,軍人們正在堆積著玫瑰花。

在這歡聲笑語當中,我的父親卻始終心神不定。他不斷的輸著棋。他眼看著鎮政府在太陽下的影子越來越短。正午正在逼近。接著就是午後。會發生些什麼嗎?他想。玫瑰馬上就要嫁給鎮長了。他在等待誰?玉蜀黍?

我的父親說,他永遠記得那一天的大海。在玫瑰花香中,陽光一片片被樹蔭切割,像飄蕩的羽毛。他的棋子正被騎兵和步兵圍剿,步入死地。而那片藍色的水域,從堆積如山的玫瑰花開始不斷遠去,直逼天空。那些不斷起伏幻滅的浪潮,那些陽光晶瑩斑斕的搖曳的點,那些灰白的碎屑。大海的聲音宏偉之極,天空的倒影垂掛著。那些平靜的羊群在以大海為背景的沙地上無聊的低首來回。那更遠的水域被天空和流雲永恆劃切阻斷。這和天空匹敵的恢弘之水,在一次次的回憶中,都提醒著他何謂無限。那是不被限制的,廣闊的,容得下天空影子的一切。玫瑰花作為這一端的開始,幾乎像是一個完美的隱喻。玫瑰花香的盡頭在哪裡?天空的影子會懸掛到何處?他不斷的如此想著。然後,他又一次被將死了。

夏日午間,最後的玫瑰園(5)

美麗的女主角,鎮長預備迎娶的物件,堆積如山的玫瑰花存在的理由,終於在午後一點時款款登場。穿著一身雪白長袍的玫瑰,從鎮政府敞開的大門口,踏上了從海灘一直延伸到鎮政府的紫色絲綢地毯上。她披散的長髮上戴著玫瑰花環,脖子間掛著珍珠項鍊,手腕上則是象牙手鐲。她赤著腳踏上地毯時,所有的居民都開始向她的面前投擲玫瑰花。辣椒的父親也不甘人後。